几度阳春(12)
江行之前说着不想找回记忆,一方面却是觉得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另一方面则纯粹是他嘴硬。
他的记忆是被法术封印,解铃还须系铃人,可他根本找不到这个系铃人是谁,谁好端端地把他的记忆封印了。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脖子,他估摸着那个吊坠项链的主人就是系铃人。可不摸不得了,这一摸才发现他的项链离奇失踪了。
江行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昨晚为什么严关明要一杯一杯地劝他喝酒,又想起在陆泉鹤成鬼以后一众神官对自己的安慰和劝告。江行那时只觉是耳旁风,觉得再怎么样陆泉鹤也不会对自己不利,结果现实啪啪打脸,最有可能解开他记忆封印的东西转头就被人偷走了!
江行无语片刻,觉得自己可能是还没睡醒,决定自欺欺人地睡上一觉,并自我安慰道说不定一觉睡醒一切都回归正常轨道了呢?他崩溃地想,可看见连音色都变得成熟的楚仁他真的一点也睡不着了。
忽而他用余光看见,楚仁一直用那种令人发毛的眼神静静看着他,江行不知道楚仁是什么时候醒的,什么时候开始盯着自己看的,他也不敢想,越想越可怕。严关明,严赤云……都是笑话,他昨晚睡着了还在想陆泉鹤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呢,那小子就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他短暂地疯狂过后又很快冷静下来。他觉得严关明拿走吊坠有两个可能,一是怕他找到自己的记忆,可他不知道自己记忆里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二是那个项链可能有什么魔力,对他有用。
可楚仁早上传的话意思已经够清楚了——严关明已经溜之大吉了,作为最好的咒术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严关明不想被找到,江行找破脑袋也找不到他在哪。
冷静,冷静。江行深呼吸对自己说。自己记忆的事是小,鲛人禁咒的事是大,毕竟如果他没猜错——用禁咒的人是魏平陵。
第7章 ·此非我志
“将军。”高鹏递上一份文书。“沙兰部昨晚偷袭了北三营的队伍,北二营已经按您的指示追出去了,接下来……”
“让他们分一小支队伍出来,整体继续追,交锋两场就往后退,不要恋战。分出来的小队伍往西去,劫持他们的粮草。”
高鹏点头道,“是。”
魏平陵揉着额角,见高鹏还不走,抬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高鹏突然单膝跪地,“属下僭越,不过这两人将军似乎面色不好,不如请军医来看一看。”
魏平陵书写的手停了下来,他顿了一下,淡淡说道:“知道了,没别的事就先下去吧,带着东营的弟兄们休息休息,马上他们就要出动了。”
“是。”高鹏又微微抬头,“那我现在去传军医?”
“不用。”魏平陵拢了拢衣袖。“我自有分寸。”
高鹏没有再多嘴,转身消失在了夜色。
魏平陵的额角已然被逼出冷汗,衣袖下的胳膊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似血的红印。红印呈现复杂的图案,深深陷在皮肉里,仿佛是靠吮血才能长得的小怪物,静静蛰伏在衣袖下。
“锥心之痛”每每到晚上就会发作,疼痛异常。像是胳膊处被一只毒虫叮咬,而后毒虫顺着胳膊的印记钻进血肉里用锋利的牙齿一路撕咬,一直连绵到心脏,而后遍及全身。
刚才魏平陵本就没想让高鹏进来,可又怕有要紧的事,便生生忍着这痛听高鹏讲话。
高鹏是很早之前就跟着他身边的,先前跟着魏道方出生入死,也算是一名老将。他对魏家忠心耿耿,这些年也帮了魏平陵不少,魏平陵有意想给他升官,高鹏也很少接受。
疼痛往往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消退,魏平陵总会在这之前办公,也算是分散注意力,在这之后才囫囵地睡上一会儿,准备明天的战斗。
可今天这疼痛像是无疆无休,远处天都要蒙蒙了还没有一点好转的痕迹。魏平陵深吸几口气,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却是无济于事,他很快又栽倒在床榻上。
后背因为抽搐起了一身薄汗,就在魏平陵忍无可忍时天空中虚虚出现一个影子。
“这‘锥心之痛’滋味如何?”一团黑雾落在魏平陵的身侧,发出讥讽的笑声。
魏平陵也笑,“不过如此。”
“哼,嘴硬。”那团黑雾突然钻进魏平陵的胸膛,剎那间魏平陵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火焰搅了一般,火辣辣地疼,竟是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来。
随着黑雾的抽离,疼痛也如潮水般褪去,魏平陵的神智才稍稍清明,一股强大的困意混着疲惫感又涌了上来。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还指望你登基呢。这仗,好好打。”
那黑雾漫不经心地这么说了一句就退出魏平陵的身体,胳膊上那抹鲜红的印记也消失不见,除了真实的疲惫感,一切都像一个孩童的恶作剧。
等黑雾走后,魏平陵才慢慢掏出埋在胸口的那封信。视若珍宝地把那封信收好,像是这封信是他的一切力量来源。信的内容他不知读了几遍,几乎能背下来。看着那一笔一划的楷书,他几乎能想到那人如何端坐在窗台前写这封信。
信里放了几只迎春花,已经在路途中变得干瘪,被压在信纸下面,透着淡淡的香气。那味道仿佛一种莫大的慰藉,抚平他心口的焦躁不安,仿佛在告诉他有人时时刻刻与他为伴。
尽管那人没有来。
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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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的病好的如此的快,真是应了那句话,吉人自有天相。”侍女春梨扶着姚延宜上马车,自己也跟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