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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阳春(9)

作者: 川上之舟 阅读记录

“宣安帝即位已有三年,可他非但没有致力去破除这个情况反而将希望寄托于求仙问佛……的确,国师的出现让他看见了‘神力’,可国师也说了事在人为,神力没有办法救人们出苦海,需要有一股能冲破这一切并与之抗衡的力量。”

“平陵去打仗途经之地无不布棚施粥,救济百姓,拿的都是魏家的私银,平陵在边沙一带整顿户籍,将家贫饥者征集充兵,百姓都看在眼里——”

“小恩小惠罢了。”季如故摆摆手道,“更何况整顿户籍?他去整顿户籍,户部干什么?宣安帝早把他当眼中钉了,别人对他都唯恐避之不及,你还巴巴往上赶,真以为他能当皇帝?”

“更何况身不正则名不顺,宣安帝膝下还有两个皇子虎视眈眈地等着呢,他魏平陵又算什么东西?承的不过还是他老子为国尽忠的名头,现在干这等谋反的事,不是啪啪打他老子的吗?”

季如故的神情一下变得复杂,他微微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水。

“当年魏将军也和我有过几面之缘,不知道他现在在天之灵作何感想。”

“可平陵没办法。他弟弟还在京城为质。”姚延宜小声地辩解道,“从他接手魏家军的时候皇上就不信任他。他不对皇帝动手,宣安帝也会除掉他。”

“这倒是。”季如故咂咂嘴,“但这年头?谁又有办法?京城边要被饿死的,人人都活不下去揭竿而起,天下要乱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你和魏平陵不一样,你有退路,你可以老老实实当你的侍郎,就算皇上疑心病犯了要杀头,也杀不到你身上。可你要是跟他走……事情就不一样了。”

“你不要以身试险。”季如故看着姚延宜隐约有要开口的趋势,忙打断他,“更不要说什么‘你爱他’这种蠢话,我都一把年纪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怎么也没看你关心关心祖父,来爱爱我啊?”

“最关键的——你要怎么面对宣安呢?”

季如故话都没有说死,态度也没有那么严肃。姚延宜知道祖父的意思是魏平陵是有戏的。季如故那几句话既是对他的关心,也是内阁里其他几位的意思,即黄家,王家,都是坚决要抵抗魏平陵的。

宣安帝在姚延宜这次卧床以前就听到了风声,旁敲侧击地问了姚延宜几句魏平陵的事,但并未多说,可能是不知道姚延宜和魏平陵的关系,只认为两人还是朋友关系,或者不认为姚延宜会是同谋。

因为姚延宜是京城里有名的君子,尽管他自己不这么认为,可每每提起这两个字,人们的脑海中都是他的名字。

姚延宜生性聪慧,五岁便能读书写字,十六岁就中了探花,加之祖父的熏陶,谈吐言行无一不是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谁瞧了都叫一声“雅”字。

宣安帝一直没有对姚延宜太怀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姚延宜和宣安帝是一同长大的,从桃花村接回来以后就在给太子当陪读。宣安帝能顺利登基很大程度上也有季如故的帮忙。所以夹着这层关系,宣安帝对姚延宜可以说是相当“客气”了。

可突然宣国上门了一个自称能“呼风唤雨”帮宣安帝永坐帝位的国师,并现场给宣安帝演示了一番。而宣安帝儿时就信奉神鬼之说,当即深信不疑,把这个不知身份的国师奉为圭臬,对他唯命是从。

正是这个“神通广大”的国师,和宣安帝说魏平陵想要篡位的。

不得不说这个国师还是很有水平的,算的很准。魏平陵刚开始谋划时连姚延宜都不知道,虽然姚延宜看出了一些端倪,但因为心里不愿意接受,刻意不让自己往那方面想。

当时的姚延宜刚进入朝廷,还很是年轻。对宣国还抱有幻想,希望能通过辅佐宣安帝,振兴宣国的。

再深厚的情谊对上权利都是一纸谎话,更何况这些年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孩童,都要靠深思熟虑才能活下去。昔日再亲密的关系也渐渐生疏,姚延宜有时也会去安仁殿坐一坐,可他知道自称宣安帝登上皇位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畅所欲言了。

隔阂顺着友谊的缝隙生根发芽,在时间的催化下疯狂生长。姚延宜每次进安仁殿都要行礼请安,两人的关系也彻底地定格在了“君与臣”。

不过宣安帝似乎从一开始就把姚延宜认定为“忠臣”,所以偶尔也会和姚延宜走马观花地谈心。姚延宜在大部分时间里也的确如此,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想当一个“忠臣”。

可何谓忠臣?

忠君之臣,更是忠民之臣。

于是在分析完局势后,姚延宜很快有了理性的定夺,不过碍于良心,他迟迟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理。他一边想着边疆的草地,爱人的脸庞,一边想着“背叛”。

背叛旧友,背叛故国。

还有他刻意忽略的鲜血。

捅破宣国这层笼罩在贫瘠之上虚伪的繁华注定要流血。而流的最多的,注定是他口口声声所称的“民”的血。

这似乎与他的理念也背道而驰。

可腐烂的伤口必须要去挖掉腐肉,甚至是旁边的正常的肉,如果因为怕疼而不去治疗只会愈演愈烈,宣国已经撑不了几年——时去运尽,家国覆灭,这对宣安帝来说不过是迟早的事,唯一不同的可能是让他有时间准备,不至于被杀死时像襁褓中的婴孩。

还有祖父。

季如故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刚才的谈话中姚延宜清楚地感觉到了祖父对宣国的袒护。显然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