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韫天机(64)
天虽早已破晓,可幽州却仍旧深处暗暗长夜之中。
任天远因重伤而昏迷不醒,如今的突破点便只能在徐泠与胡之远身上。
“太守!”
吱呀一声,门外蹑手蹑脚走进一人,那人刻意压低声响,目光四处张望探寻。
“太守!胡太守!”
因重伤而蜷缩在地的人微微动了动耳朵,再屏了气仔细一听,这番听得真切得紧。
当真有人!当真有人来寻他了!!
心下激动,胡之远挣扎着爬起身来,却因受伤而忍不住咳嗽起来。
“太守!”邱毅终于瞧见地上的那道身影,疾步上前扶住了太守。
“邱毅?”胡之远捂着胸口,见到来人面孔不由得惊道,“你怎地在此处?”
“幸而太守足智多谋,预先让属下守在泠娘那院子周围盯着任天远。”
胡之远并非未曾察觉到徐泠的暗中手脚。
闻香楼楼主虽是徐泠,可人却都是他胡之远的。泠娘所做之事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之所以不拆穿戳破泠娘,不过是为了让泠娘能够安安分分地为闻香楼做事。
而他派人盯着,便也是怕那任天远节外生枝。
虽说是一个不足为奇的小人物,可到底是打从京都过来的。
“任天远已经被救下了?”胡之远立即意会。
待到邱毅点头应下之时,他不由得沉思起来,昨夜猜测一番那声称名为薛鼎郎君的身份,本心中已有答案,可后来转念一想,如若是京都的那位来了幽州,为何不亮明身份而要以薛鼎的身份做掩饰?
那便是为了幽州疫病之事。
而这任天远想来便是京都那位主儿的先行军。
可那事他按得好好的,并不曾传出过幽州,这任天远也时刻被他所桎梏掌控,哪来的手段能将消息传出幽州?
难不成!胡之远暗喊不妙,本就与邱毅赶往闻香楼密道欲趁人不备逃之夭夭,这番更是加紧了步伐。
他们之中,定是出了内鬼!如此,他须得赶紧将消息传出去。
幽州此地,待不得了!
.........
一直立在房梁暗处的屈弦现身,下一瞬又如影般迅疾消失在房内。
屈弦转而出现在李行韫身前复命:“郎君,胡太守已经离开闻香楼,途安也携人暗中跟上。”
既然严刑拷打并无起效,如此还是换上一计,便给胡太守来上一个瓮中捉鳖。
李行韫合上册子,阖上眼揉了揉额前,又睁眼问道:“医者呢?”
“照郎君的吩咐,医者已与城中大夫一道救济病人,药草也如数发放。”
“郎君若是累了,便歇息一会罢?”屈弦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开口劝道,自打车马欲近幽州,陛下已经数日未曾合眼好好休息,更何况一入幽州城又发生了这么些个糟心事。
李行韫摇头,他端起茶碗,微微抿了几口,忽地意识到:“许苕在哪?”
这下屈弦倒是也不清楚,陛下未曾交代,他未曾留心观察夫人的动向,只是似乎陛下近日以来很是关切夫人。
不见屈弦应答,李行韫也了然屈弦是个什么心思,他随手捞起那份从徐泠处递上来的新名单,指尖轻叩桌案。
屈弦默默退下,转身去寻夫人踪影。
......
昭澜急急喝着茶,只不过她并非小口抿着,而是像是渴极了般急急吞下一盏案上放的发凉的茶水。
昭澜好不容易成功躲过视线将徐泠带到任天远这处,望向哭得泪眼婆娑的徐泠,她不禁有些疑惑。
不是说一厢情愿么?怎地这泠娘伤心到这般田地了?
徐泠颤抖地抚过任天远满身新添的伤痕,哪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她早该知道的,再如何隐瞒也终究躲不开那些人的眼睛。
抬起手匆匆擦干眼角的泪,徐泠立起身来,她朝昭澜极其正式地行了一道礼:“徐泠多谢夫人救下任郎君,现下还请夫人赐予徐泠笔墨,如若夫人信我,此次我愿将名单奉上。”
措不及防撞进徐泠坚定的眸色,昭澜神情微怔。
将名单转交于侍卫,昭澜又带着徐泠一路遮遮掩掩,终于来到一无人看守的窗子前。
昭澜四处张望,确定当真无人瞧见后,从腰间摸索出几个金簪塞到徐泠手里,并催促道:“你快走罢。”
这下换作徐泠怔愣地盯着手中攥紧的簪子,她的面色满是迟疑,紧蹙的眉头近乎要缠到一块,“为何,夫人放我走?”
“泠娘,你说你会尽了世间所有卑陋龌龊,对虚与委蛇早已心有麻木。”
“但。”
“这世间纵有丑恶万千,可却也仍旧不缺璞玉浑金,五湖之中,四海之内善意尤存,仍有虽家徒四壁却也幸福美满的家庭,仍有相互扶持共渡难关的兄友,仍有素不相识却愿出手相助的侠客。”
“如此便离肮脏的泥沼之地远些,去探寻你所向往的纯粹之境。”
眼睫微颤,徐泠薄唇微张,开口说话终究是哽咽。
“夫人便不记恨我?是我点了春花香,是我将夫人关起来.......”
“记恨,”昭澜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她娓娓道来,“说句实话,我也不过是因未曾被胡之远得逞才能做到这般洒脱。”
“从昨夜到今日,我再如何想便也还是觉得,就算你曾经遭受过同等的苦难,也不该让别人和你一同承受。”
“那为什么......”徐泠声音轻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