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韫天机(66)
而位列队前的,如同威风将军坐于那匹最高猛的汗血宝马上的不是旁人,正是今日灰头土脸从闻香楼逃脱的胡太守。
此刻他早已褪去了白日那般畏怯之态,甚至暗暗挺直了肩颈,倒是瞧不出半点受伤的模样,浑浊的眼珠转过一圈,将这闻香楼又扫了一圈,而后轻蔑一笑,抬手下令。
身后的士兵纷地下了马,持着刀枪剑戟,哄的一下,便往里闯。
可却是出乎意料地,楼内死一般地寂静,一人也无,实在是反常至极。
如此一来,本胸有成竹的领头士兵都生出了几分警惕,胡之远也为这一突然变故有些不知所措,坐在马上不由得徘徊不前。
可扫视一圈,瞧见他的人马之多,胡之远又生出了几分底气,就算里头那位的手下再厉害,也敌不过人多势众,更何况,他还有援军等在后头。今夜他便是耗,也要将京都这位爷儿耗死在闻香楼。
本猜测到“薛鼎”的真实身份,他心中甚是恐惧,脑中皆是满门抄斩的惨况,可欲报信时又是转念一想,左右也是一条死路,何不搏一把?说不定届时,天下之主兴许便是他胡之远的。
狼子野心一旦生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一想,他便发动征号,聚齐幽州城中最好的士兵以及他的亲信精锐,朝这闻香楼进发。
“众将士听我号令,今夜不惜一切代价,给我踏平闻香楼。”
在这一刻,他已然忘却了闻香楼是自己一手所建。
“诺。”
伴随齐声应答,一队人马先行涌入楼中,直至完完全全进了楼内,里头却仍旧鸦雀无声,像是人去楼空。
不见人影之刹,却忽闻一声惨号,一人应声倒下,血溅三尺。
以屈弦为首的几个侍卫从阁楼跃下,剑势皆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才进楼中的一队士兵便折损了一半。
胡之远冷哼一声,他今夜敢来便是做足了准备,自然不会忘记屈弦那几个侍卫的身手。
他只一吹哨,数队人马便又蜂蛹而入,与前次不同的是,此次门前窗前围满了弓弩手,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双管齐下,从门外踏入的士兵源源不断,长箭又密如雨下,饶是再武功高强的剑士也是心余力拙。
少顷,屈弦身侧那两名侍卫皆中了箭,纵是身手矫健的屈弦臂膀也被擦伤数道,不断渗出褐红色的血珠。
想来是箭上被擦了毒。
胜负似乎已见分晓,可胡之远却是没由来地惴惴不安,他猛地一惊,似乎从始至终未见着两道身影。
此番下来,胡之远到此刻才真正对此忌惮起来,他夺了身侧一士兵的弓弩,拉开弓弦,就要往屈弦射去,可却等不及他下一步动作,身后骏马传来剧烈的嘶叫声。
来人同样坐于马上,动作迅疾,来势凶猛,其他马匹受惊,纷纷跃跳惊让。
他单手拽住缰绳,夺走长枪朝胡之远腕骨投去,弓弩怦然落地,骏马前脚高高扬起,于原地停下。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本应出现在闻香楼的李行韫。
.......
昭澜一跑出来便有些后悔了,有些话好好说清就是,也并非不清楚李行韫的脾性,平日就傲慢的郎君会说出什么好话,可她就非要拗那一口气,也不知是在傲些什么。
她停了脚步,回眸望向那暗夜之中灯火最是闪耀之处,默默叹了口气,裙角一旋,便就换了方向。
分明今后还需讨好李行韫,分明便不该过多沉溺在这出戏之中。
可估摸着不过往回走了一刻,昭澜便是听见了那鼎沸骇人的马蹄声,心中一惊,她抬头望向闻香楼,猛地顿住脚步,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隐隐浮现在脑海之中。
就在她欲加紧步伐之时,一人立在她跟前挡住了去路。
是李行韫的手下,她曾见过几次,故而觉得眼熟,只是眼下见了这小侍卫,心中的不安更加重了些。
“夫人请止步,屈大人嘱咐属下,在天亮之前,不得令您靠近闻香楼。”
倒像是屈弦手底下的人,与他倒是如出一辙,面色无异,毫无情绪变化可言。
昭澜不听他说,只抬脚两步,又见他伸手拦住,瞧起来便是一副要与她争执到底的架势了,不得已,昭澜盯着他的眼问道:“眼下郎君是否被困在闻香楼中?”
小侍卫垂眸,不语。他们暗卫之间有着自个独特的联系手段,他自然是清楚闻香楼眼下的状况,也不由得小小惊讶,眼前的女娘分明并未得知消息却能猜到闻香楼状况。
只是,屈大人下令于他,需得看护住夫人,他不得违令。
“我知你得了令,不愿将闻香楼的情势告知于我,可如今闻香楼人手不足,骑兵具不在此,如若郎君性命危虞,试问此令之意又有何在?”
小侍卫方才是微微惊讶,此番听了这一席话,便是有些敬佩于夫人的聪慧,虽是动摇,但他依旧岿然不动,并不觉得一个女娘回了闻香楼能改变什么。
昭澜仍受阻拦,见左右说不动小侍卫,当下便有些急了:“若郎君今夜命丧闻香楼,你当如何?”
小侍卫眉头紧皱,他从未听过这般直白胆大的逆言,但还是回答道,“死。”他的命属于大赟,属于陛下,若陛下殒命,他必将自刎谢罪。
“我也是。”意想不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