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韫天机(78)
不料那郎君忽然睁眼,斜斜一眼直睨过来,虽未曾说话,甚至唇角略有隐隐弧度,但昭澜当真不敢不从,默默将碗又递到唇边,憋着一口气视死如归般便把那碗黑漆漆的补药喝完,只因那墨黑深邃眸色之中是满满的威胁之意。
很是满意的李行韫将手边的蜜饯推了过去,心情还算好地翘了翘唇角。
“睡下罢,我来熄灯。”
昭澜望着李行韫往床榻边走去,一时觉得有些新奇,一向傲娇矜贵,平日懒散得连坐在椅上都要半躺着的陛下,此刻在昏暗的烛火之下给她铺床,瞧着莫名还有几分乖顺。
“陛下不问?”她望着李行韫,不禁问出声。
“问什么?”李行韫动作顿住,回眸望她。
自从适才见到她到如今要就寝,李行韫都未曾朝她问过什么,依照往日李行韫的脾性来说,这很是反常。
“今日书房为何起火?我为何与父亲一起......”葬身火海。
“许苕。”李行韫叫住了她,打断了她未尽的话。
嗯?昭澜抬头直直看向李行韫,不明所以。
李行韫被昭澜一脸怔愣的模样逗得轻笑,摇了摇头,道:“睡罢。”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屋内熄了烛火,本就昏暗的屋内一下变得漆黑,两人躺在床榻上,同床共枕,姿势规规矩矩。
虽是常到李行韫的寝宫歇息,但两人却是一直都是分榻而眠,鲜少有这般同睡一张榻上的时候。昭澜本以为今夜必定难眠,但却是高估自己,今天情绪波折再加之坐了马车,身体早已有些疲惫。
于是前一瞬还在嘟囔着“陛下,我睡不着”的女娘,下一刻均匀的呼吸声便从她身上传至李行韫耳畔。
李行韫侧身一瞧,不可置信地低声一笑,究竟是谁睡不着?
望着昭澜恬静睡颜,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那雪白软乎的颊肉。白日那会见她,当真是狼狈的紧,面上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灰,偏偏还不自知,傻乎乎地就站在原地。
昭澜问他为什么不问起火缘故。他没有回答。
只因他不敢问。
她今日命悬一线,若是起火之时便在书房,他不敢想,那将会是怎样的情状。
何况不论那许承直是否与她亲昵,死的毕竟终究还是她的父亲。
他不敢提起半分令她痛苦。
至于许府究竟是如何起火,究竟是谁想置她于死地,他都会查一个水落石出,还她一个公道。
第40章 母亲 昭澜这般想着,试探……
太祝丞府。
走水过后的书房, 如今只剩下废墟一片,从这般景象实在是难以想象往昔建筑何样。
廷尉荆俶正将探查了一夜的结果一五一十禀报给坐于院中央的郎君。不料郎君听后眉头紧锁,却是不语,指尖有规律地轻敲。
半晌才听见他略显不满的声音:“便就这些?”
荆俶点着头应下, 他的额间已然微微冒汗, 这许府的火势猛烈, 书房几乎被烧得一干二净, 勉强捡得那疑似许承直的尸体, 尸体几乎化作焦炭, 仵作查探半日也只得了许承直死于大火这么个结论,最大的发现便在于尸体的手部并不完整。
而此案中最大的疑点便是事发当时院子里的人都在几乎同一时刻晕倒在地,失去意识。
这本是突破本案的最好出口,但在晕倒之人身上却愣是寻不到一个共同点。从许府当日在院中的侍女、侍卫口述之中,除了晕倒的前奏相同, 都寻找不到一致的重叠之处。
“继续查, 这几日进出许府的人挨个给孤排查一遍,将所有可疑之人都揪出来。孤给你七日,七日后,孤要一个答案。”那郎君终于出声,神情肃然,言语之中不容分说的威严尽显帝王之色。
院中探听到此消息的一侍女待人群皆散后回到府中庭院, 悄然附耳在荡藤蔓秋千的女娘身上。闻此那女娘脸色稍变, 起身欲行,却忽地有一侍从上前通报。
“二娘子, 夫人唤您前去正堂议事。”
许临婵便只暂且作罢,同那小厮一道前往正堂。
正堂已挂上了白布,打好的棺材放置在临时置办的灵堂前, 便只等着廷尉府办案后送来遗体,府中上下陆续开始打点丧事。
待到许临婵来了正堂侧屋,才发现许临婉与许苕都在,许府并无男嗣,此番便是将人都聚齐了。且一改往日的微妙气氛,此刻三人虽都默不作声坐在案前用着点心,但却是莫名生出几分和谐。
老早便到了的昭澜得了一碗热的红枣桂圆汤,见许临婵来了,笑意盈盈,热情招呼道:“二妹妹快来用点心。”
许临婵跟着坐到一旁,诧异地盯着心无旁骛喝着汤的昭澜,若不是她昨日亲眼目睹一切,今日一来当真也是不会怀疑这许苕半分,廷尉府那处查案都迫在眉睫,箭在弦上了,这边许苕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她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镇定自若的?
崔氏见人都到齐了,便拿起块帕子擦了擦唇角,声音不冷不淡:“今日把你们唤到一处所为何事想必都已清楚。年近除夕,家中却遭此天灾,实乃不幸,但既事已至此,便别无他法。大人已逝,但我们还需过好自己的日子。”
“虽没了俸禄,但我还有些嫁妆,京都那几个铺子的收益足以补贴家用。”
这话倒说得较隐晦了些。一个九品芝麻官的俸禄能有多少,那许承直也不经商,想必平日里府中大大小小的开销便是全出自于那崔氏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