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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笼(23)

作者: 人面烂桃花 阅读记录

所以萧冉七岁进宫,十四岁分府另住,和萧家再无来往。

“我就知道,只有姑姑疼我。”萧冉靠着她的肩膀,真情实感地说。

涟娘拍了拍她的头,没再说什么。

**

晚间,车马到了云城。

此处的县官等候多时,殷勤备至地迎上来,发现自己等着的不是太后身边那位红人,而是个粗手粗脚的女人。

这女人领了一大队兵马,就要在云城驻扎下。

县官当然不乐意,幸而此时萧冉的车架到了,他俩人仿若相见恨晚,相谈了一个时辰。

萧冉将太后的谕令传达清楚,要他安置好押解过来的人犯,最后才提到云城驻军的事。

彭英莲所领的军队原是一年前刚招募的新兵,之前一直安置在京郊的一块校场,那地方又小又破,且一直遭到言官弹劾,直言这支军队不合规,不能在京城里久驻。

这是太后亲自点的兵,指的人,合不合规矩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那些言官如此坚持,其实也是因为领军的是个女人。

总而言之,上京虽然许女人做官,但真正做起来,才知道其中处处心酸,处处受制。

不过云城县官倒不是个愣的,二话不敢说,就接下了旨意。

萧冉才算放下心来,她和彭英莲密语几句,五千人欢欢喜喜地进了城。

这个是皆大欢喜的夜晚,县官宴请使者接风洗尘,直到夜深,驿馆的门才迎来住宿。

萧冉颊上有些发热,偏巧外面下起雨,她有些昏昏地上楼来,一推门,却发现了了不得的人。

林忱在她房里坐着!

第12章 交互

萧冉眼前有些看不真切,她细瞧了一会,确定自己没有瞧错。

“小师父…真是意外。”

她擦了擦面上的雨水,说:“漏夜来探,是什么意思?”

林忱站到窗边,指了指。

萧冉推开窗,凄风苦雨一下子飘进来。不过一会,雨势已像止不住似的倾泻而下。

“今夜你不在,我觉得有些不对。”林忱道。

萧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然而却笑道:“这话太含混,叫我听了就有八百种意思。”

林忱有些着急,只怪她素来以为萧冉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无论平日怎样玩笑,大事上却一本正经。

她想,究竟是萧冉没听懂自己的暗示,还是压根喝醉了。

“你走后,来往驿馆的人多而杂,别丢了什么东西。”林忱奉告到此,自觉仁至义尽。

她正准备告辞,不料萧冉一下子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到窗边。

虽然只一下,林忱还是惊得不像话。她面上虽分毫不显,实则心底又骂又叫,只觉得白日里看到的都是错觉,此人脸皮太厚,实在不可优容。

萧冉身上的酒气兜头将她罩住,那双盈盈秋水似的眸子半带醉意,似乎流转之间都要带着横波。

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从匣子里掏出一支造型奇异的筒状物什,一端还带着玻璃。

“西洋进贡的远目镜,又叫千里眼。”她调整了下,示意林忱看去。

隔着模糊的玻璃,林忱清楚地看到瓢泼大雨中,一队形容整肃的黑衣人埋伏在草丛中,手中弓弩待发。

而他们的身后,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如不声不响的蜘蛛,已经编织好了罗网,正带最后一声令下,便要将无知无觉的猎物吞吃入腹。

林忱流了一身冷汗。

暗色的夜里,大雨如注,声响几不可闻,她们在这高处,灯火通明,摆弄人命如棋子一般。

转头看去,萧冉的脸已不再发烫。什么春情,什么暖酒,都不过是错觉,她琉璃色的眸子里只有冰冷的杀意。

林忱默默地放下远目镜,虽是两个人挨在一起窗边看雨,也难免自觉有点伶仃。

那些黑衣人毫不知情,锦衣卫也似丢了魂魄,在大雨中一动不动。

直至一声尖锐的长哨声划破雨幕,所有人都被惊动。

黑衣人乱箭齐发,企图射死几个张家的主人,锦衣卫一面在囚车之前,一面从后方包抄,兜袋子似的将人一锅兜起来。

前前后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地上躺满了死尸。

刚刚长起来的春草浸满了血水,不知来年还会不会长得茂盛。

萧冉很高兴,然而一转头,发现林忱已推了门要出去。

“小师父,良辰正好,不如别回去了。”

林忱转头来看她,眼中俱是清寒。

萧冉一下子愣住了,半晌,她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坏人?”

林忱摇摇头:“只是略有感触罢了。”

萧冉过去,不让她关门。

“我倒希望你觉得我可恶,我还好辩解些。”

林忱卡在门边上,只能无奈地听她说话。

“张家落难,其中有你寺中的主持,还有你颇欣赏的张家大娘子,为何半句都不问我?”萧冉摆出逼人的架势,仿佛两个人关系真好到知无不言无不尽。

林忱果然无所适从,说:“问有何用?”

“那么你当我是个好人?”萧冉问。

林忱思忖了一会,还是决定照实说。

“想来你未必想当好人,我自然也不这么觉得。我亦非慈悲之辈,却只是悲悯世事如棋,难免被人抛弃。”

萧冉此时才是彻底怔住了,她眼睁睁看着林忱远去,那飘摇宽大的白袍衬着纤长的四肢,只给人一种要遗世登仙的寂寞之感。

抛弃?

萧冉仔细回味这两个字,觉得自己也被悲伤所裹挟起来。方才生杀夺予的快感不过一瞬,细想起来才是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