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41)
萧冉撂下茶杯,冷淡道:“他这样叫,只会让我想起在萧家的那些日子。”她讽笑一声,“况且,真要敬重一个人,怎么会不口称官职,说到底,还是拿我当女人罢了。”
青萍似懂非懂地点头,端上来一碟子点心。
“她还是不见你?”萧冉捡起一块吃了,眼眸低敛,说:“可惜了,我费了好久做的。”
青萍傻乎乎道:“没有浪费,剩下的都叫我分给院里的婆子了。要我说姑娘你别做那么多,她一个人在宫里,就算吃也吃不完…”
“哎?姑娘你瞪我干吗——”
第21章 再见
青瓜在六月的一个上午来到文苑,前个她得罪了尚衣局的女官,今日就给发派到“冷宫”里来。
文苑本是个好去处,太后疼孙女,公主们一个比一个奢靡无度,打赏下人也大方。
可近两个月来,里面却进来一位新人,住的殿冷僻幽寂,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无。
大家都说里面关了个疯子。
沉潜阁也就成了人所共知的新冷宫。
青瓜背着自己的东西,战战兢兢地叩响了大门。
这里之前还有人看守,禁军执刀执剑的铁器味似乎犹在鼻端。
她年纪小,真怕了那些传言,若不是疯子,为何这么多天不踏出宫室一步。
一定是从小失了智,才被藏了这些年。
她敲了半晌,无人应门。
青瓜很想退却,但想到回去就要遭人冷嘲热讽,苦苦哀求也未必奏效。
她踌躇了一阵,心一横,还是接着叩门,最后一下子用力过猛,直接半个身子扑了进去。
咦?门没上拴?
她沿着尘灰遍地的砖石走进去,宫墙内面虽已爬满了青藤,外面晴好的光却照样照进来,有意不肯塑造荒凄的气氛。
走了一会,似乎也不大吓人。
青瓜轻松了些,身子也放直了。
绕到后院,她想着这么多屋子,挨个找忒费劲,正欲吆喝一声。
岂料这一嗓子还没喊出个音,却先在东南角瞧到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儿在桌上趴着,被藤蔓掩映,仿佛与砖石融在了一处。
青瓜即刻就噤声了。
她试探着走过去,心里慌慌的。
野花的香气太盛,日光太暖,那人穿着纯白色大袖交领长衫,一头短发未束,垂落在耳际,将脸完全掩盖住。
青瓜只能瞥见她颈间缠着的白布条。
好邋遢的人,青瓜想,可也莫名有种哀伤,仿佛心头压了沉甸甸的重量。
“公主?”她叫了一声,想想又换了个称呼,“姑娘?”
这两声均未得到答复。
青瓜有点迷茫,但转念一想,这人是个傻的,傻子当然不理人,也就释怀了。
她乐颠颠地在宫内四处翻四处看。
不管这人是谁,也不管这处多破,她只知道,现在整个宫里只有她们两个活人,再也没人能欺负她嗟磨她。
可比在尚衣局逍遥快活多了!
慢慢地,青瓜有点忘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打扫宫室,收拾床铺,上树摘果子,把墙上的藤蔓打理好,有时还采点野花放在窗边。
虽然疲惫,可她高兴,有种打理自己家的高兴。
每日尚食局会送来两人份的饭食,她想要什么也可自行去领取。
沉潜阁是个奇怪的地方,无人特意为难,也无人关注,存在着又仿佛不能被看见。
这天是六月三十,眼看着步入七月。
青瓜决定鼓起勇气,回尚衣局要两套衣服。
就算院里坐着的那位不嫌热,她也受不了这料子了,一攥简直出水。
她路过那位身边,说:“主子,奴婢要去叫人赶制夏装,得量量您的尺寸。”
见人还是不动,青瓜就开始自顾自估摸起来,叫不准的地方再动手去量。
她碰到那人颈间的纱布,才记起来,似乎自己从没见过她换药。
七月酷暑,这样下去,只怕伤口要腐坏的。
青瓜摸了摸良心,坐在了石桌的另一头,想着要不要劝两句。
她想着想着,目光就被桌面上摆着的棋盘吸引。
青瓜人虽不大聪明,但偏就爱这些要琢磨的东西。
然而看了半天看不懂,只好随便捡了个白棋按在空白的一角。
这一刹,趴在桌上吃灰的人仿佛心有灵犀,立时捡个黑子跟上去。
青瓜吓了一跳,时隔一月,她才见到了这位的庐山真面目。
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长得真是…
真是…
她没法说。
但喜欢瞧漂亮的东西,看了就觉得心情好,一双眼睛黏在对面拔不下来。
“你会下棋?”不知是颈间伤伤到了嗓子,还是许久未说话的缘故,这人的声音有些低靡。
青瓜快乐地摇了摇头。
“那么便是神来一笔。”散发之人自己摆起了棋阵,眼睛幽深得似一潭深泉,凛冽在山间。
她的瞳色很黑,眉又锋利,微微向上扬起,眉尖下一颗小痣,仿佛吸足了光,越发灵异。
青瓜蹲在石凳上瞧,棋怎么样她不懂,可下棋的那双手好看。
匀称又白净,手腕很瘦,骨骼纤秀。
“原来你不傻,还很聪明。”青瓜晃悠着问:“那你怎么不说话?”
她怕自己这话又招人讨厌,于是补充道:“前边每天都有人来找,还提着点心,你不说话,那东西都让人拿走了。”
林忱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别让她进来。”
她说完这句话,似是心神痛苦,咳了两声,墨眉也微微蹙起。
青瓜担忧道:“这脖子总这么伤着可不行,嗓子该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