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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笼(43)

作者: 人面烂桃花 阅读记录

她醉了。

“你怎么进来的?”她倚在石椅背上,断发向两侧延伸散去。

萧冉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上去很想上前,但又不敢。

“我想来看看你…”她面上浮出一个笑来,却有点僵,是明知干了坏事还想糊弄过去的轻薄。

林忱眼神散乱了半天,才重新聚焦,她定定地看着,半晌吐出一个字。

“滚。”

这个字轻轻打在萧冉身上,瞬间让她一个趔趄,那笑痕也如池塘中的水,渐渐消下去,只留下温柔悲哀的余波。

萧常侍也算出身高贵,平生从未让人这样呵斥过。

她难免觉得难堪,摸摸脸皮,滚烫。

“我就是想…”

话还没说完,林忱便扯着嗓子叫青瓜。

她脖颈本就有伤,话都不敢大声说,这一震,伤口都崩裂了。

萧冉一僵,进退维谷。

“我走、我走就是了。”她神色低落,唯唯后退。

林忱看着那背影,心里的颤栗慢慢平息,许多委屈跟着泄露出来。

她甩了甩头,却向一侧歪过去。

外面,青萍等在门口,见自家小姐这么快就出来了,也很诧异,再一窥那脸色,比锅底都黑。

“怎么…”她想问,萧冉却不想答,只捂了一下眼,匆匆向前走。

青萍围前围后,好不容易才找到插话的机会。

“姑娘、姑娘…你,你这簪子珍宝阁送回来了,方才我就想跟你说,进去带着说不定好说话呢。”

她递过来一支流光溢彩的银簪,簪身流刻了如水花纹,簪头的狐狸眼睛上嵌着颗红宝石。

萧冉摩挲着,忽然很想哭。

**

第二日,林忱醒来后头痛欲裂。

回想昨日种种,都好像给蒙上了一层虚影。

但…床旁案头的纸条上却有着分明的字迹。

她一把抓过来细看,青瓜恰在此时入内。

“欸?主子醒的好早!正好,我从藏馆把书都借回来了,没想到那的人还挺好说话…”

她说了一半,忽瞧到那张飘落在地上的纸条。

第22章 焰火

萧冉待人惯常有两副面孔, 面上都是亲亲热热的,但一直放在心尖上的没两个,大多一转手就给买了。

青瓜当然没能成为特例。

纸条上清楚交代了她开门放人的罪行, 林忱醒来七天,一句话没和青瓜讲。

十一岁的小姑娘没经过这样的冷待, 哭爹喊娘地表忠心,发誓以后绝无二心。

“奴婢没用, 青梅酒实在难得, 我总不能让差事掉地上啊——”

她说的实在是人之常情, 林忱冷了几天,想想的确无人可用。

遂将此事揭过。

青瓜开始念书,从《大学》念起,每天早上卯时就起亥时才歇, 夏日酷暑、冬日寒霜不能有一日停歇。

她坚持了三个月, 人瘦了一大圈。

但还是坚持着, 为了成为女官, 为了被人高看一眼。

她常常望着自己名义上的主子、现实中的老师,纳闷为何对方只比自己大了两岁, 心中却填装了那么多的典故与诗文。

甚至在自己读书时,她还在翻阅五花八门的杂书。

那些《孙子兵法》、《瀛洲风俗志》、《易经解注》究竟有什么用?科举都考不着这个。

她捧着自己的《大学》,遇到生涩处也不敢问, 怕老师嫌弃自己蠢笨。

这样日复一日地苦熬, 终于还是把通篇都背下来了。

直到九月末,秋风骤起,青瓜在背书时发现, 最近林忱喜欢站在墙边, 隔着厚垒的砖石望东市的方向。

她在望什么呢?青瓜猜不出来, 只好又跑出宫去弄青梅酒,上次林忱喝了酒,心情就很好。

可这次,林忱把它洒在了东墙的墙根底下。

青瓜不解。

林忱背对着她,说:“你在文苑混熟了,可以出去了,到文渊阁打杂,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我。”

青瓜有些别扭地说:“文渊阁的人瞧不上宫女,我凑过去做什么?”

林忱转过身,抚去她肩膀的落花,头一次这样温柔地说话。

“那便让看不起你的人诚心以待。你去是做我的眼睛,更是为了你自己。”

**

东市里人头攒动,游手好闲之辈爱看斩首,尤其是达官贵人落难,更能激得这些地痞流氓叫好。

萧冉站在酒楼的高层看过去,令牌一下,刽子手高举双手,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热血泼洒在木台上,一层叠着一层,分不清是谁的血。

被缚之人男女老幼,皆两股战战。

男人扶着老人,女人扶着小孩,其中不乏几岁的幼童。

平城张家,除了逃走的阿湘,三族尽诛。

连带着上京牵扯出株连的五百二十二人,单是秋后处决,杀三日都杀不完。

都是她亲手记在名簿上的人。

萧冉嗅到空中的血腥味,没有反胃,只觉得麻木,为人鹰犬,这种事还是得早点习惯才好。

青萍却在背后不忍看,替她关上了窗。

“抱月楼的老鸨说,姑娘你要打听的那个人,她有线索了。”

“人没进那些腌臢地方,而是当丫头卖进了恭肃王府。”

**

上京城里的王爷只有恭肃亲王一个,其余的亲王皆在封地就番。

肃王林渊儿时出身微贱,是养在太后膝下长大的,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征战沙场的经历,可惜资质不足,不但没立什么战功,反而把腿搞瘸了一条。

太后准他不去就番,留在京城修养。

天子脚下,听起来仿佛颇受眷顾,但二者的区别无非是一个在京城圈禁,一个在封地圈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