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60)
“…宫女?”青瓜问。
“在国宴上行刺万分困难,动手的人无非三种动机。一,是个人目的,刺客与被行刺之人有私仇,并不分时间场合,只想找机会杀死对方;二,动手的人记恨太后为首的势力,想斩除她的爪牙;三,有更厉害的人,想在国宴上闹出风波来,让大梁颜面扫地。”
“第一点不可能。”青瓜分析道:“第二嘛…那这人选可就多了,殿下的意思是,他们若要动手,不该找宫里人?”
林忱道:“朝中能出入宫禁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向国宴上塞个人不是办不到,宫里的人悉数在太后掌控之下,顺藤摸瓜一下就能查到指使之人。”
“最要紧的是,那刺客两次刺向不同的人。她也许知道萧冉的长相,但对于我,她应当是认出了朝服的品级。因此我想,大约只有无法带家眷的使团中人才会私通内帷。”
青瓜叹服:“殿下的心思,我是一辈子也赶不上了。”
若是平时,林忱定会因这恭维暗自得意一会,但此时,重重的雾霭困住她。
还缺了一点,为何是蛮人?
在她小时记忆的角落里,有一场偶然的谈话。
徐夫人与一人对面而坐,林忱躲在门外偷听。
她说:“大梁当初收容的三万蛮人奴隶是个隐患,他们四散在上京各处,终日受人欺辱,既不得归家又食不果腹,焉能太平?”
而今,果真就不太平了。
更值得揣测的是他们这样做的意图,总不会是蛮人脑子一热,非要在大梁用命出一把风头吧?
林忱想,为了前日查布的那一起纠葛是最好的,若不是…
国宴刚刚散场,空气中还弥留着烟火的硝烟气,乐声犹在耳畔,人群却已经四散。
盛大之后的怅然缱绻在林忱的心上,外面蒙蒙的天色不像是黎明,倒似永睡不醒的昏夜。
青瓜正在背后替她梳头,忽见林忱闭上了眼,作出倾耳细听的样子。
忽然,她也听见了一丝异响。
紧接着,一串洪亮的钟声响彻在宫内的驰道上。
宫外正在干活的人也都停下手里的动作。
林忱猛一起身,今日新赐的那玉簪差点滑脱摔在地上。
钟声一阵接一阵,像连绵不绝的战鼓。
“边关起战事。”她说。
院中人影重重而惶惑地聚在一起,像一场繁华过后畸零凋谢的叶子。
第31章 大病
今年过年, 萧冉在京的这栋独宅还同前两年一样冷清,只门口些微挂了几只红灯笼,表示有年节的意思。
不是她有意自苦, 只是实在不堪忙碌。
若不是这次受伤,她十天半个月不见得回家一趟。
年年节庆时, 那边的萧府倒也会打发人来问一声“姑娘回不回家过年”,但来的小厮低眉顺眼中总含着一丝轻蔑。
她那后母管家有方, 这些年没少宣传她的劣迹。
萧冉看了她派的人便倒尽胃口, 心里恶劣的怨气又没处发泄, 于是更不想着过年这事。
今年举国大宴,过节的喜悦就干脆充公,都融入举国上下的欢欣鼓舞中。
以前,萧冉总觉得她年轻, 日子又快活得很, 根本无需负担亲情这类累赘。
生身之父带给她的一开始是无视, 而后是鄙夷和厌恶, 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甜蜜。
可,她现在病了。
她很少病, 一病起来万物俱灰,天与地都蒙着沉重黏腻的不快。
房子大而空,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
到这个时候, 哪里能寻得一丝体贴与柔情?
她觉得疲惫而软弱, 回到家立刻烧起来,甭管外面有什么风风雨雨,两只眼就像缝在一块似的掀不起来。
请了大夫看, 虽说是不要紧, 可起先两天煎熬得总似火烧, 每每清醒都觉得口唇发燥,身上又汗出如浆。
痛倒还在其次,且心里总有一股郁气并惦念着。
烧得昏昏之间,还梦到林忱小时候的样子——包着头发,穿着一身熠熠生辉的白,鬓边簪着红色的杜鹃花,眼如寒涧之间的秋水,侧脸一瞥过来,却使她更热了。
萧冉好想抓住那衣角以免失却,可抓也抓不住,一睁眼又看见长大后的林忱坐在她床边,长长的发垂在她的颈边。
“殿下…你来了?”
“别不理我啊——”
她想撑出个笑脸来,晃神却是青萍在掉眼泪。
“姑娘,你快别想着了,养好伤要紧啊。”
萧冉有些失望,但毕竟早有意料林忱不会出宫来,她唇焦口燥地喝了点水,抬起要断了似的脖颈看了青萍一眼。
青萍回避着她的目光,说:“涟姑姑派人来看呢,说是叫别担心。太后那边有她在,责任轮不着姑娘身上。”
她只捡宽慰的说,萧冉却悟到了另一层意思——萧正甫始终没来,别说亲身而至,便是下人也没打发来一个。
“呵…”萧冉笑了笑,嗓子更疼了,却不去听青萍再絮叨。
如是过了七八日,总算熬过。
一个天明气清的早晨,萧冉醒过来,觉得身上松泛了些,便起身倚床而坐。
这些日子卧在床帐之中,从白躺到黑,流光等闲度。
她看着案头插着红梅花,叫人把窗子开了,轻缓的风流进来,终于有余力说说话。
“这些日子,宫里怎么样了?”萧冉问。
前些日子烧得迷糊,青萍不许她劳心费神,只说南境年三十那日偷袭边境,旁的一概不谈。
虽在病榻之上,但前因后果想想,也不难明白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一切都好,边境有裴老将军在,那群蛮子压根儿占不着便宜。虽说起先是入关抢了些东西掳掠了些人口去,可军情入京及时,太后即刻下了指示。他们原本里应外合、趁宫宴京城闭锁之际一路抢劫的招儿没用,且被扣下了蛮王的二儿子,眼看着是不成气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