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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笼(61)

作者: 人面烂桃花 阅读记录

萧冉吃了药,说:“我听说,公主在宫宴上行了及笄之礼,是不是里头有什么缘由?”

青萍端来一盘果脯,道:“这事许多人也在猜呢,姑娘好奇,就快些好,到时自个儿进宫去问殿下。”

萧冉睁着眼,凝神望着窗外。

“她会愿意见我?”她像是在问自己,“也许是我会错了意吧。”

青萍收拾着药碗,闻言道:“姑娘从前不是这么抹不开面子的人,何况殿下知情重义,咱们自然要去相谢。”

萧冉稀罕地瞧她,笑:“你倒指点起我来了。”

她哪里是扯不下脸,只是越惦记,就越反复思量,越思量,就越生出种种疑虑。

情怯之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永远失去了接近的机会。

“大病这一次,才知道划开了皮肉同话本上不一样,伤处愈合那么难,怎么能轻易就忘记。”萧冉试着抬了抬胳膊,一动就疼得厉害,“听说她夏天时也病过一场,暑热潮气难耐,熬到了秋叶落遍的时节才好。我真后悔,即便那时她不想见我,砸门该进去。”

青萍托着脸坐在榻边,晃了好一会脑袋,才说:“姑娘,殿下恐怕是不会来的。”

“我知道。”萧冉笑,“若是还敢望她来,再厚的脸皮也禁不住羞愧。”

想了一会,又说:“我快好了,再过几天就进宫看她去。”

青萍哎呦呦地叫,劝她别有了几分力气就作妖。

好说歹说,总算劝过了半个月,萧冉却没能进宫。

边关传来消息,裴老将军病重,南蛮没能打退,太后密诏,令她即刻前往云城。

走的那日,萧冉勉强能骑马。

她唉声叹气,想打点东西叫人送到沉潜阁去,免得情谊没表达到,连礼数也欠缺了。

骏马扬蹄,心里还是有些怅然,感概人生总是聚少离多。

突然,后边远远有熟悉的声音。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官气喘吁吁地近前来,笑着说:“小人春浪,在沉潜阁伺候,我们殿下问您的安,路途遥远,望您一路平安。”

萧冉的怔怔地望着她,春晓的第一枝花落下。

她的心也同春天一样,一下被充盈激荡的喜悦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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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正在批改奏章,外面更声已打了三回。

涟娘进来,虽是不忍,然还是道:“娘娘,方又送来南境战报,只恐要立即回复。”

太后招招手叫人送来。

涟娘又说:“江公子来了。”

太后头也不抬,说:“我没叫他,来干什么?”

她细细读着灯下的如豆小字,忽而剧烈地咳起来,点了一杆水烟,又吃了药,好不容易才平了喘。

“裴老将军病了,病得饭也吃不下去,我也…是今不如昔。”太后叹道。

她心比天高,可自去年得了这病,也不由得生出些衰败蹉跎的无力,仿佛有什么预感似的。

涟娘最心疼她,道:“太后今日早些睡,或是歇息一会也是好的。原这咳疾就拖着,还熬灯油似的熬,可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太后挑着灯花,问起:“你觉得若是裴将军倒了,该派谁去才好?”

涟娘便止住话头,回答道:“虎父无犬子,裴小将军年纪正好,又是原先那些老将军们一起带大的,合该上战场一展其才。”

太后摇摇头:“不行,宫禁必得有他坐阵。何况蛮人不过趁着上次宫宴里应外合拖延时间,想浑水摸鱼打个突袭,可如今先机已失,只派个守成之将去足矣。”

她思量着,凌云殿的灯便又点到枯死。

又过了几日,太后难得小憩,醒来还有些走神儿。

涟娘替她梳发时,不由得道:“娘娘还在忧思边境的事?且放下心吧,彭将军自小在边关长大,最熟悉蛮人的招数,云城那边阿冉也料理的来。”

太后摇摇头道:“不,是方才做了个梦,难得醒来后还记得。”

“那确实奇。”涟娘笑,“娘娘白日里千思万虑,睡时向来是不大入梦的。”

“我梦见阿恕,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太后拾起妆盒里的一支玉簪,同宫宴上赐给林忱的那支一模一样,“她不留下也是好的,若看见她满面皱纹老得不成样子,那不知是什么光景。”

她古井无波的面上竟透出一丝怀想,说:“年轻真是好,总觉得有志者事竟成,可悠悠天命,总叫人备受折磨。古往今来多少要成大事的人,都命殒中途,含恨而去…”

涟娘打断她:“娘娘千万别这样说,您从前是绝不信天命一说的。所谓功亏一篑,都是平日准备不周所致,咱们绝不会如此。”

太后微微笑了,把簪子撇在一旁,又轻快起来:“人老了,难免伤春悲秋的。我的确不信什么天命,天命若不可改,人都死了算了。”

涟娘收起那簪,说:“文渊阁需有继任,而今有了成玉殿下,娘娘便不必在江清漪身上下功夫了。”

太后听到她的名字,有些晃神,问:“我是不是叫了江言清今日进宫?叫他进来吧,我听听他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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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清枕在太后的膝上,轻轻地望过去。

他一笑起来,似万花齐放,又似月满华堂。

“娘娘,怎的不看看我?”

他翻身起来,凑过去看那折子,是萧冉刚刚呈上来的云城整军的奏报。

看了一会,索然无味,然而想起彭英莲刚刚奔赴边关,云城的兵又给她操练得那样好,便问:“为何不叫月满去呢?”

他连抱怨都是极有技巧,调情似的:“她整天和六部那些官员打交道,嘴巴又不会说话,周旋起来很困难,偶尔出京去一趟,也算透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