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62)
太后看完了,才回道:“正好阿冉得闲,你妹妹没空。”
江言清便闷着,小心翼翼地说:“我还以为娘娘会怪罪萧常侍。”
太后这才放下折子,认真看向他。
“她年前便抓了一伙南境来的蛮人,说是什么倒买倒卖,可那么多人,没审出一点有用的东西。若只是几匹丝绸,早就该结案了,真不是藏了什么行刺谋反的证据没有审出来么?”
他信口开河,又没和他妹通好气,愈发显得不可理喻。
那案子之所以不了了之,全仰赖太后暗示,以保住在背后敛财的江清漪。
到了他嘴里,成了别人的失职。
太后面上什么也没露出来,但到底厌了他在这,说:“没证据的事别瞎猜。你若闲了,下个月还有冠花出沐的典仪要办,倒可以帮帮忙。”
江言清给噎住,心里暗自冷笑,伤感也只有这种不打紧的事儿才会交给他来办。
他跟在太后身边多年,本想着她年纪大了,总有一天要提拔自己进仕途,可这样熬下去,出头之日实在遥不可期。
“太后是在打发我走?”
“你在这儿也无妨。”太后预备看建康宫传来的密报,“但只消停些,我头疼得很。”
江言清一翻身,快步往外边走去。
走出了凌云殿的门,太后也没有留他。
想起近日太后召他越来越少,想回头,又觉得实在跌面子,还是往宫外走。
待回了家,江清漪正在门口逗着只狸花猫,瞧着是别人丢弃不要的,毛色很难看。
“理它做什么?又脏又丑的!”他一脚跨进家门,气结于心,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问江清漪来做什么。
他这妹妹在京有自己的宅子,虽然小,可坚持不与他同住。
江清漪像没听到他话似的,还把那猫抱在怀里,说:“我听说你今日入宫,本想来嘱咐几句不能说的,不过来的晚了。”她打量着,“看来你已经说出去了。”
江言清很讨厌她这副“万事如我所料”的样子,呛道:“若不是你非要出去单住,哪要跑来跑去这么麻烦。”
“我养了许多猫。”江清漪摸着怀里的杂毛,“其实我不必嘱咐什么,哥只要不说话,万事都了结了。”
这话凡有些羞耻心的都忍不了,但江言清却懒得同她吵。
江清漪从小性子就古怪,到六岁都还不会说话,江言清自认很包容她。
“别的先不提了,母亲想见见你,可否挪动贵履去看看?”江言清语气奚落。
对面的人已抱着猫,迈出门去了。
第32章 皇帝
皇帝立在建康宫门前的阴影下。
宫门华美阔气, 他站在底下,渺小得不似个已经加冠的男子。
二月里,上京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他数着檐下滴落的水珠,唤来礼安, 问:“如今边关正打仗,原本在四月的冠花出沐还办不办了?”
礼安拢着袖子弓着腰说:“兴许裴老将军打退了蛮人, 那就还办吧。”
皇帝转头瞥了他一眼。
自打年关宫宴, 这奴才盯他盯得愈发紧了。
他也算从小看自己长到这么大的, 然而到这个份上,以往故作亲昵的姿态是没法装下去了。
“你出去,朕要找个人说会话。”
礼安往上瞄,问:“陛下要找谁?”
皇帝似笑非笑, 道:“找外面执扇的那个宫女, 叫落鸢, 行吗?”
礼安唯唯着出去了。
不一会, 竖着双髻的姑娘在门边探了个头,正对上皇帝的眼睛。
鸢儿进来, 正要下拜,皇帝扶住她,道:“正下着雨, 你还在外边跑来跑去做什么?”
鸢儿抹了把脸上的水, 笑着说:“帮人去取些东西。”
她盯着皇帝,有些稚气地问:“上次还没来得及问陛下,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皇帝坐在案前, 支着下巴, 一时没有答话。
他笑着, 随即招了招手,神秘道:“当然是我想知道就知道了,过来,不逗你,朕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办。”
鸢儿竖着耳朵,在案前蹲住,向上仰着的面颊纯洁无暇。
皇帝贴着她的耳朵说:“替朕传个口信,不要往恭肃王府去,直接拿着朕的金牌出宫,去城南平安胡同的施家,他是朕的老师,自然知道怎么做。”
鸢儿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直勾勾地和皇帝对视。
“怎么了,朕虽不能出健康宫,可心眼倒不似耳目般闭塞,知道你的身份就这么不可思议吗?”他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你倒是挺笨的,一入宫就给礼安盯上了,幸而这么多年没动作,那边便慢慢将此事忘了。”
鸢儿给这一戳戳得很伤心,没想到自己的间谍生涯如此失败。
王妃待她算是很好的,但自己可是没探听到一点消息。
她问:“我拿陛下的金牌,真能出宫吗?”
皇帝腼腆道:“自然不能了,不过想来恭肃王府应该为你出宫留了路吧。待你出去,再拿出朕的金牌,叫护送你的人送你往城南去。记得,要立时就走,朕找你说话,礼安必定已经找人记录你的行踪,过了这几个时辰,再出去就难了。”
他又吩咐了口信的内容,鸢儿记了一阵,总算确保自己不会忘,接着转头就要走。
皇帝叫住她,问:“就这么走了?”
鸢儿不明所以。
皇帝拿眼睛勾着她,牵住她的手,讲笑话似的问:“你不怕半途给人抓住?也不要朕许什么好处?”
这样大的事,他心里都打鼓似的砰砰直跳,这宫女难道是不知者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