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7)
林忱整理好脸色,埋头苦走,到了衙门前,两个衙役正在扫洒门庭。
她上前交谈一番,打点得颇为阔绰。
领她去后院的门子热情道:“老爷今日正好有空,小师父你要敬奉法器,可不是巧了么。”
林忱与他一同到后院,以香山寺的名义拜访,共缴纳了三百两纹银与几尊古玩,才商定好把静持提出来的日子。
她素日虽不经手银钱,却也知道,这三百两银子是平城普通人家十年的薪劳不止。
如此挥霍,她自问,又哪里是为了那个老姑子。只不过是她懒得活,所以在空耗钱财罢了。
门内,知州赵轶把玩着刚收来的玉佩。身边的门子说道:“老爷,那位来了。”
“哦?”他敛了神色,将玉交给下人收好:“到哪了?”
“就在府衙门口呢,大张旗鼓的。啧,一个女人,真是不怕丢脸。”
宋轶呵斥道:“小心说话,那是上京来的,太后身边的红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我让你准备的事,准备好了吗?”
门子嘻嘻哈哈,点头道:“包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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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忱走出庭院,自正门出去,迎头正见到一架华丽似仙鸾的轿辇停在路边。
她这一日里过得憋屈,只想赶快回山,不料出了门,才发现这条街的百姓都被清空了。
历来只有钦差与正三品以上大员外出才会清街,这样大的阵仗,在平城是很少有的。
林忱退到一边,只留些余光在那轿辇上。
从她的角度看去,轿的四面都装点了薄薄的飞纱,车壁则用了绸缎与面防风,轿顶还悬了四只雅致精巧的金铃。
一只黑色的长靴先落到雪地上,上面绣着银色的暗纹,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发亮。
只是尺寸略显小巧,林忱有些奇怪,于是略略抬了抬眼,便见一双戴金钏的玉手亲自掀开了车帘,轿夫压车,那女官人便利落地下车来。
“平城的冬天真冷啊!”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连带着阳光下的飞雪,一直扑到林忱的耳朵里。
从此之后,只要想到这个人,林忱心里便涌起一股冰凉又新奇的音调。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女官人。
不知是什么品级,也不知名号,但确确实实让人想要探寻。
于是林忱便没有弯腰,她还想看看。
谁料一旁的衙役先急了,他一面率领门口的守卫恭迎,另一面狠狠压了一下林忱的脊背。
“常侍大人来了,快跪下!”
他的手刚搭上林忱的衣角,只觉得手下一空,转眼这人已经退后了半截。
衙役脑子还没转弯,这一动作反到惹了女官人注意。
她停了脚步,瞧了一眼是谁在喧哗吵闹。
“嗯?”她轻哼了一声。
衙役当即浑身冷汗,扑到地上不敢抬头。
林忱垂着眼睛,手还藏在袖子里,随着他微微躬下身去。
“怎么这还有位小师父。”她的话里没有怒意。
林忱行了个佛礼,正欲告辞。
那女官人反到上前来,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没想到只是路过的缘分,也能见到这样清秀的面相。”
林忱身子一僵,有意后退,女官人又松开了手,说:“难得。”
她笑得温和,随手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林忱眉毛上的霜雪,然后便把帕子挂在了林忱的手腕上。
“小师父慢走。”
说罢,她自己倒是先抬起了脚。
林忱怔了一怔,一时不察,对方已经走远了。
她还没来得及抬起头看看对方的长相,从这样的距离,她只能瞥见那身红色的官服下摆与裹在外面的黑色宽袍。
待反应过来,心里又骤然的不舒服,仿佛被动地叫人戏耍了一番。
林忱冷淡着脸,百感交集,最终把那帕子团成个团,塞进了袖口。
门内,女官人走着,身边的侍女嗔道:“姑娘,你又随意把手帕给旁人,你忘了上次涟娘训话,还特意骂了你这事!”
萧冉笑了笑,说:“你听她嘴上不饶人,心里其实一直在看热闹呢。再说,你见过比那小师父更俊秀的女孩子么?”
侍女扁扁嘴,说:“在我心里,我家姑娘是上京最好看的姑娘。”
萧冉笑得更欢了。
第4章 春花
萧冉踏进厅堂,立马闻见一股靡靡的暖香。
外面是飞霜严寒,屋里却暖得如同四月,温好的酒香夹杂着鲜花的气味,知州赵轶并几个府衙官员一同笑面迎上来。
“萧常侍,百闻不如一见,原来年纪这样轻。”
“毕竟是萧相公之后,少年英才啊!”
几人巧妙地不去提萧冉的性别,也不和她有肢体接触。
萧冉早就习惯了众人这样暗带打量又装模作样的热情。她笑着,眼睛亮晶晶地巡视了一圈,伸手虚扶了一下这几位。
“几位都是年长于我,赵知州更是我父亲的学生,就不必拘礼了。”
熟料她这一伸手,其中有个年过七旬的老官人竟给骇得后退了一步。
“你你…”老大人颤抖着伸手,活像被夺走了贞洁的良家烈女。
萧冉的笑半分没淡,反而上前一步,关心道:“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老大人身边的学生赶忙拉住了他的袖子,只差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
“老师今日是有点不适…”学生尬笑道。
东道主赵轶见气氛不对,赶忙道:“诸位快入座,今日有陈年的竹叶青,歌舞也是极好的。”
萧冉满含笑意地冲那位大人点了点头,随后坐上了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