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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笼(92)

作者: 人面烂桃花 阅读记录

萧冉闲趴在阁中,道:“什么也不干,随便包一群青衣戏子给我唱戏。”

两姐妹咯咯笑,问:“要不要再养几个漂亮的小白脸伺候你啊?”

她认真想了一会,心里想的是小白脸就不必了,她又不缺漂亮人偶,只要有一个知情识趣、体贴入微的伴着她,就比什么都强了。

然而面上还是装洒脱,道:“几个都不够,要十个八个才好。”

彼时彼刻,大家都拿这话作笑话听,直到几年之后,萧大小姐召倌儿的事传遍了京城。

**

那是个平常的冬日,平常的新岁。

对萧冉来说,也是难得回萧家过的一次年。

萧正甫续弦第二年就有了嫡子,年岁蹉跎,他上了岁数心境平和了些,待她也就消解了大部分的责怨。

加之萧冉十四岁了,要开始在文渊阁任事,父女两个不好弄太僵。

过年那一天,萧府热热闹闹,虽然萧正甫的高堂很早就去世了,可萧家的亲戚不少,主母许氏更是心细如发,处处都体贴着久未归家的大小姐。

萧冉此前并未多关心过这位年轻的夫人,甚至没叫过她母亲,没想到她待自己还能有这样的热切。

她到底年轻,容易受感动,竟在这暖暖的冬日里感到一丝幸福。

许氏怕她和一大家子亲戚待不惯,特意早早离场,开了一盅小锅哄她吃酒涮肉。

“从我进门你就入了宫,而今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一搭眼见你就觉得亲切,你说这是不是天生的缘分呢?”

萧冉只是笑,低着头吃酒。

她自然喜欢许氏周到热情,可因着这套说辞并不敬佩她。

她不是许氏的女儿,永远也不会是,所谓对丈夫的先妻之女视如己出这一贤德做法,应该当作不得已的规训才对。

酒喝了不少,萧冉的头开始发晕。

她十四岁就出落得明艳动人,看着要比同年纪的姑娘更成熟些。

许氏打量她,美目失去了感情。

因是回家来,萧冉并未穿文渊阁的官袍,不过也不甘平凡地打扮了一番——把裙子改得简练垂重,不伦不类地像男装。

“我头晕…”

母亲一词到底没叫出口,萧冉别扭了一会:“我先告退了,请夫人自便。”

她甩了甩脑袋,只觉得走路发飘。

门外忽闯进来个梳双髻的小女孩,一双大大的杏眼灵动活泼。

“大姐姐,你醉了,我扶你回去吧。”萧如墨也不过十二岁,心思全写在脸上,她眼神乱飘,根本不敢看许氏,只想赶紧把人弄走。

许氏却在背后出声,萧冉听着觉得隔了很远,听不真切。

“别扰你大姐姐,她素来在宫里,身份尊贵。”

这话萧冉就不爱听了,即便出身宰辅之家,她在宫里可没有仗势欺人过,怎么到了家里妹妹想与她亲近还要分个嫡庶尊卑。

“没事,我正好走不动了。”她费了半天劲才说出这一句话。

因为磨蹭了这半天,便觉出有些不对来,可没有多想,大过年在自己家,萧冉实难想到那些旁门左道上去。

萧如墨却白了脸,不敢再扶她,也听不出个囫囵话便跑走了。

萧冉自己开着门,迎着硬风头,突然打了个哆嗦。

她决定留个心眼,看看里头有什么事,于是面上不动声色,手心里抠着指甲,把掌心肉刺得生疼。

许氏派嬷嬷送她,萧冉作出不清醒的样子,回房之后便倒下来。

过了片刻,屋里燃起一股香来,闻着甜甜腻腻。

萧冉掩住呼吸,翻身坐了起来,一双眸色浅淡得像猫,她走近去,没发出一点声音,把香掐断了。

她头痛、痛得厉害,绝不是喝了酒之后醉得恶心。

到这地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准是方才的酒有问题,萧冉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她在下九流的地方都混过几个来回了,酒里有料她早该发现的。

是这年关欢庆的气氛蒙了她的眼。

屋里炉火烤得春意盎然,外边却冰霜寒风,把她的心寒了个透心凉。

萧冉手伸进怀里,取出了那把新锻造的短匕,这本是神机营献上来把玩的东西,而今却要提前开刃了。

她自嘲地一笑,先朝自己的指尖割了一刀。

这下药之人是个二愣子,用的分量不对,对药性也不熟识,但凡这类可以蒙倒人的迷药,都是趁着人心无防备的时候才能起效。

若是豁出去了让自己疼,根本全无作用。

她默默等着后招——迷倒她,是为了干什么?

萧冉心里其实已经猜出来了,可是不愿意承认,下药之人是谁,她也知道。

她只不懂为什么,她何时得罪过她?

许氏没让她等太久,人早就埋伏好了。

一抹月白的水袖先撩过来,那不知是戏子还是小倌儿的少年从内室出来。

水袖拂过萧冉的侧脸。

她背对着人装晕,眼眸直勾勾地看向帘外。

层层帘幕锁春闺,多少人的视野就由此变得狭窄,性情变得扭曲。

不能再装下去了,她一脚踢开那人,高声喊青萍,喊了两声才想起来青萍肯定早就被支走了。

她气昏了头。

那少年也吓得够呛,这和他想得太不同了——萧冉手里拿着刀,看着就像个夜叉,哪里有半分姑娘家娇滴滴的样子。

他连滚带爬,终于想起来许氏教他的说辞。

“姑娘…你、你别叫了,叫出去毁的是你自己的清誉。我、我出身清白,今年就要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