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关系户奋斗记(64)
这······
众人面面相觑,医女送去军中,还是本朝第一回 。
“骁勇、骁毅二营曾奉旨接过几名医女,颇有些成效,想必这一回也能尽点绵薄之力。”
话到了此刻,众人脸色微霁。徐椒拍了拍手,宫人鱼贯端出案盘站在众位贵妇面前,上头搁了五两银子。
“这是诸位家中捐来的十五两银子,我便还给诸位,明日便派人登门来取医女们的身契。”
徐椒的声音清透,一字一句清晰地送进各家夫人耳中。空气中四下安静,既无人反驳也无人应答。
徐椒脸上撑着笑意,双手却紧紧蜷成拳,拇指摩挲着修剪圆润的指甲盖,不动声色地看过前排几位夫人。那几位夫人却老练地收回目光,并不与她对视。
徐椒的心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忽然,座中最为年长的周国夫人,她将鹤发间的玉钗取下一枚,搁在盘中。
“一个奴婢,哪用十五两。既是为国之事,又如何吝惜区区十五两。妾愿意再添一根玉钗。明日便将奴婢们的身契送来便是。”
有人打头阵,后面的事情就轻松多了,徐椒见此事功成,便也不耽搁大家太久,众人纷纷退去。
周国夫人走得最慢,徐椒三两步追上她,道:“今日多谢宁姨。”
周国夫人与徐太后有些私交,她拍了拍徐椒的手,道:“好好照顾自己。”
只是这么一句,徐椒心头的酸涩就忍不住奔涌而出,冲到她的鼻尖,她脸上端着得体的笑意,眼眶却是红的。
*
数日前,徐椒千挑万选了几处军纪严明、将领开明,又与徐家有些交情的大营,用徐林的名义去信问询医女之事。
兰樨如今,也不再劝什么后宫与军中少些牵扯的废话,只在一侧默默地磨墨。
去信的措辞撰文极耗心思,徐椒写完最后一笔,月亮已挂在水晶帘梢上。银泠的波光如缎面一般飘起,漏出几抹轻悄的夜色。
她心下一松,看着自己写写画画的草稿,颇有些玩笑道:“想来选婿便是这般。”
兰樨将固本的归元汤呈上,宽慰道:“娘子怕军中将她们充作军妓,谨慎点是自然的。”
徐椒颔首,“且最好在本营中。冲前快攻的队伍,她们未曾受训过,恐怕未必能跟上。”
兰樨诶了一句,她心中想若是二公子徐林还能是一营的主将,就能都送给他由他安排,哪用如今这样四处打听呢。
但若这话不能说出,说出徒增娘子伤心。
*
众将领接到徐椒的信,有不为所动的,也有动心的,荆州的左营将军顾晔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荆州是今上亲防之地,作为官场中人,他自然要请示上司的意思。
于是这封信就这样呈到萧葳的案头。恰时恰好,徐林也被召在营中。
萧葳挑眉:“你写的?”
徐林扫过一眼,道:“陛下以为呢。”
萧葳道:“你们徐家真是英雄辈出。”
徐林连忙跪下:“陛下···阿姐她···”
萧葳微微抬起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他翻开一份奏疏粗粗略过,提起朱批写下几个字,又开口道:“你还是想去汝地?”
徐林颔首道:“臣愿肝脑涂地死守汝地。”
萧葳罢下笔,就着营帐中昏黄的光影看向跪在案前的徐林,身行眉眼颇叫他想起一个人。
“荆州右卫位在五品,亦非杂号,子聪不愿意?”
“臣谢陛下大恩,然臣少于荆州驻防,此间之道不甚了解,恐不足以担此重任。”
“徐子聪。”笔与笔架石之间磕出清脆的音响,萧葳冷冷打断他的话,“你在欺君。”
徐林跪在地上,黑硬的如一块磐石。
萧葳的语调寡淡道:“樊城之战,你当年不是也来了吗。”
徐林思索着什么,帐外忽然来报,王将军到了。
萧葳喊了传。
王将军扫过一眼跪着的徐林,见今上没有喊他退下的意思,只得开始汇报军机之事。
末了,萧葳忽然又问徐林怎么看。
徐林老老实实道:“大蜀山有精良之将,可以将山中作为天然屏障设下陷阱,此乃上策。张刺史将敌人放过来,再依城池来拒,则是下策。”
王将军皱眉:“陈刺史依前线事实而制策,徐小将军这番话未免站着说话不腰疼。”
徐林道:“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王将军瞪眼道:“徐太守素有莽直之说,常顶撞部里诸官,闹得州府不宁。陈刺史性情温和,以大局为计,才从中周旋。徐太守邮湖失粮一事,若全赖陈刺史的调度,若不是先太后——”
“王槐。”
萧葳打断他的话,王将军这才愤愤退到一边,他对于徐林作为外戚,在邮湖案中被轻拿轻放很是不满。
徐林沉默,这便是他这些年越发沉寂寡言的原因。
天才有天才的方法,徐林是天才,天才可以做到的事,可别人未必能做到,也未必能理解。
何况他身上还背负着百口莫辩的邮湖案。
萧葳看着徐林,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辩的吗。”
徐林摇摇头。
萧葳挥退王王槐,目光落在方才那封信上,旁征博引,文辞激荡。
半晌,他才嗤笑一声:“徐子聪,你应该让你姐姐入你幕府,给你当个文书主薄,替你来辩。”
中军帐中一时无光,风透过军帐门带起黑暗中的尘土,徐林觉得喉头有些发胀。
死寂,就能听见帐外将士巡逻的脚步声,风吹营旗的猎猎声,高高低低,各自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