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张琬迎上看向坏女人沉静眉眼,她的眸间除却深不可测的黑,再没有其它。
这一刻张琬觉得坏女人的眼睛不像是幽潭,因为幽潭至少有水,哪怕晦暗不清,总是有些许东西。
可此时坏女人的眉眼空幽无物,更像深渊,张琬不太敢直视,稍微错开些目光,弱弱道:“那是娘亲留给我的物件,我应该可以带走的吧。”
虽然不懂坏女人的心思,但是张琬已经很是放低姿态,不愿莫名其妙的误触坏女人不悦。
因为知道坏女人是自己惹不起的麻烦。
半晌,坏女人移开注视张琬的目光,缓缓出声:“是么,可惜软枕我已经命人扔了。”
“什么?”张琬不可思议的看向坏女人冷淡面色,心间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声。
那可是自己娘亲的物件,而且坏女人她分明是知情的!
“软枕前日已经被祭徒丢弃,这回你可听清了?”坏女人微蹙眉,语气轻慢的幽幽道。
张琬迎上坏女人漠视目光,心间又怕又气,嗓音带着颤,不可置信出声:“那是我娘亲的遗物,你怎么能……”
齿间,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质问话语,突然被砰地一声打断,连带张琬都有些吓了一跳。
原本被坏女人握在掌心的竹简,被不悦的扔在案桌,连带周旁的熏炉茶盏等都被震动,可见力道不小。
这还是张琬第一次看见坏女人如此愤怒模样。
哪怕前几日处罚张琬私出祭庙,坏女人面上都是一幅云淡风轻姿态。
外间的巫史闻声入内欲查看,没想太阴圣女阴冷目光投射而来,训斥道:“出去!”
巫史当即忙不迭的退出堂屋,俯首跪拜,屋廊外的祭徒们更是如此,一时纷纷陷入死寂。
可张琬并不知坏女人看的是自己身后的巫史,眼见她如此不善的戾气神态,简直就像是在看陌路人。
仿佛往日里坏女人的那些关切照拂都是虚幻假象,风吹草动间就会摧毁消失的可怜泡沫。
偏偏自己还当了真,心里还替坏女人开脱她的冷漠无情,或许是因为她母亲太阴祭司对她太残忍苛刻。
张琬眼眸微微泛着湿润,已然不愿多待,以免失态遭她取笑,转身踏步,匆匆离了屋院。
坏女人,她一定是故意丢弃自己娘亲的遗物,实在不可原谅!
待张琬气息不稳回到住处屋内,探手一抹脸,才发觉自己早就哭的满面泪痕,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跟坏女人有任何瓜葛!
夜幕深深,祭庙内里一片寂静,屋内静眠的张琬,蜷缩身段,仍旧睡的不太安稳。
屋外月光透出云层皎洁撒落水榭,纱帘暗影无声飘摇,漆木地面玉枕被摔得破碎,满地狼籍,渐而散发锐利而危险的冷光。
水榭矮榻上的长身倩影如婀娜玉山静卧,乍一看好似陷入熟睡般安宁自然。
可那半垂落在矮榻旁纤长骨细的玉手,葱白指腹间正把玩的玉枕碎片,仿佛浑然不觉危险。
须臾间,玉体横陈,姿态变化,如瀑般墨发倾斜垂落身侧,那修长白皙颈间之下枕着荞麦软枕,随之发出沙沙细索声响,如枝叶轻展般,簌簌悦耳。
水榭外的冷白月光照落榻上之人的清丽面容,悄然映衬那双空灵幽深的美目,其间隐隐可观瞳孔形态,宛若琥珀珠石。
美虽美,仿若死物一般沉寂,毫无半分生命气息。
如此情景,若有旁人窥测,大抵都会被这双眼眸惊吓的不敢直视。
可榻上之人就这么直直望着幽暗水榭,仿佛黑暗之中有什么吸引趣味的东西般,一直紧紧盯着,不曾眨动眉眼。
幼时,秦婵常受的一种处罚,便有禁闭,年月不限。
母亲将其当作处罚,不过对秦婵而言,却是一种趣味。
黑暗之中,空无一物,却又充斥许多东西。
秦婵知道世上有许多未解之谜,亦有许多诡异离奇之物。
比如人们呼吸之间吐露的气,此物不可窥视,不可触摸,无形无色,既赐予生命,又夺走死亡,甚为奇妙。
为此,秦婵研究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气的存在。
所以秦婵在举行祭祀献祭时,亦会用各种法子进行自己的猜想。
比如气不能藏在水中,所以人在水中会溺毙。
又比如,火焰燃烧时,周遭的气存在会变得复杂甚至减弱,所以火灾屋舍中往往多数不会被烧死,而是窒息。
为此,秦婵甚至逐渐可以大致估算气的含量,比如密闭空室匣子之内人在多长时间气就会被消耗殆尽,那献祭之人就会死于无形之伤。
思索时,秦婵亦在呼吸之间吐露长气,微微侧身,任由乌发紊乱的滑落交缠白皙颈间脸侧,宛若蛛网般束缚姿态,耳旁专注的听着软枕里荞麦壳摩擦的沙沙细响。
秦婵美丽而冰冷的面目不曾透露半分心神,漆眸间却浮现些许茫然,将指腹间的锋利碎片扔至地面,清脆冰冷响戛然而止,掌心轻按在身前,还能感受到残留的不适。
现在秦婵发觉少女比那无形无色的气,更加难以控制,亦更加危险。
少女先前的三两句言语,竟然好似气体一般冲撞秦婵心口,隐隐发疼。
然而,还不待秦婵细究,少女已经悄然消失眼前。
可是少女的离开并没有让心口的不适缓解半分,相反那一瞬间秦婵觉得她好似就像那捉摸不透的气,轻易间控制自己的生和死。
因为少女的离开亦仿佛抽离秦婵所需要的气,非常的不适,甚至有些窒息的感觉。
让秦婵想起自己过去曾经做过一回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