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浒山几人不解,宁毓承不由得微笑,宁九在宁氏长大,他在嘲讽王氏穷人乍富,欠缺了底蕴与品位。
宁毓承不紧不慢说道:“这份富贵,想要堆砌起来也不容易。墙上的字画并非真迹,只临摹,也要不少的钱。”
郑浒山笑道:“我没甚见识,这屋子,我觉着好,都是钱呐!”
“是是是,我也这般觉着。”常宝抚摸着身下的椅子,笑嘻嘻说着,郑浒水也附和着点头。
“王氏真是有钱,这白蜡虫,利润丰厚。只怕村子中养白蜡虫得的利,八成都落在了王大寿之手。”宁九压低声音,愤愤道。
“是啊,村中都是些土墙草屋,就王家富贵。”郑浒水也脸色不悦,冷声道:“小小的里正,就压得村民们敢怒不敢言。”
宁九问道:“七郎,可要我们偷偷去村中打听一下,这白蜡究竟有多少利,多少留给了村民,多少被王氏拿走了?”
“不用。村子叫王家坳村,王是大姓,你们出去问,其他姓的村民不一定会告诉你,要是被王氏发现,反倒给他们惹来麻烦。”
宁毓承摇摇头,“王大寿得不了这般多的利,王家的客院,是王家最拿得手的地方,用来招待贵客。”
宁九愣住,下意识转头四望,“方士才好奢华,以前的贵客,莫非七郎指的是他?”
“应当是他。方士才的背后是方通判,王大寿连吏都算不上,肯定要拼命巴结。方通判死了,方士才不知所踪。我听说养白蜡的人多赚了几个钱,当是王大寿怕被牵连,有所收敛。”
宁毓承皱起眉,叹了口气,“村中的宗族,官府也要让着三分。你看今晚王氏的几个族老,他们的儿孙众多,村中谁敢惹王氏的人?”
几人也深知村中宗族的难缠,一时都没了主意。
宁毓承问道:“在来时,通往王家坳村的路旁,有几间屋子,你们可有主意到?”
“我看到了。宁九说到,郑浒山他们几人也一起点头,称都主意到了:“难道是为了看着王家村的村民所修?”
“这几间屋子,应当是商税务下设的拦头收税所用。”宁毓承说道。
商税务是大齐地方收商税所设,遍布大齐,除去府城,各县皆有,甚至有些县多达两个商税务。拦头则是商税务下设收税之人。
大齐商税分为住税以及过税,涉及到各行各业,分别为一百课三,一百课五,朝廷对外宣布的商税,乃是一百课五,即统共百分之五的商税。
王家坳村的村民进城卖些鸡蛋等,路口的商税务可能收税,也可能不收。但进市坊时,肯定要交两个大钱起的市坊钱。
村民养白蜡虫做蜡,进城售卖,要交百分之二的过税。至于进城一共会遇到几个商税务的拦头,究竟按照多少额的商品课税,拦头这一关,是首要,且重要的一关。
比如一贯钱的货物,拦头可能按照五贯收取税,若有疑义,拦头有无数种手段,比如扣押住货物,慢慢计税,或者干脆称其货物来源不明,直接送官。
当地官府与商税务之间的关系,自是一家。进了官府,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王大寿的长子王福喜,在平水县衙门做差役,次子则是商税务下设的拦头。
宁毓承道:“没了方士才,平水县的商税务仍然在,白蜡的利,绝不会全落到村民手中。王家出面,可能会不一样。至于情形如何,明朝我们去村中当面问。我们要做事,要仗势,一切都摆在太阳底下,正大光明地做!”
几人听得唉声叹气,坐着说了一会话,各自歇下了。
翌日早上起来用完早饭,宁毓承正准备去村里看白蜡树,顺便与村民们交谈一二。平水县县令史方今,王大寿的两个儿子,一并陪着贺禄,浩浩荡荡来到了村子。
宁毓承站在白蜡树下,眺望着贺禄那身显眼的月白锦缎大氅,不禁心想:这岂是白蜡虫,简直是金饽饽,人人都想扑上来咬一口!
第75章 ……
大家一起寒暄见礼,贺禄抬起双手,手腕上的广袖飘荡。他眼珠来回转动,又是一副在思考,却思考不明白的表情,干笑着憋出了一句:“哈哈哈哈,真是好巧,宁七你也来村子里玩耍啊!”
宁毓承似笑非笑,道:“我不是来玩耍,我是来看白蜡虫。”
“呃?”贺禄有些傻眼,以为宁毓承至少会客气一下,未曾想到,他竟然就这般直白道出了来意。
宁毓承打量着贺禄,他头脸肿胀,一看便是吃多了酒,尚未睡醒的模样,微笑着道:“五郎也来了,起这般早,难得。”
贺禄昨日来到平水县,赶路太辛苦,他在史方今的安排下,先在县城好生歇息了一晚,再来王家坳村。
本来今日他不会起这般早,听到宁毓承也来到王家坳村,到底有正事在身,从温柔乡中挣扎着起身赶来了。
听到宁毓承揶揄,贺禄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咕哝抱怨道:“你来了,我哪还睡得着。”
“你也来看白蜡虫?”宁毓承哦了声,压低了声音,“你阿爹派你来的?”
贺禄瞥着宁毓承,警惕地道:“宁七你别乱打听。”
“我不用打听,王家坳村又没瓦肆。”宁毓承道。
贺禄讪笑,心道反正瞒不过,也便承认了:“阿爹忙着断案,听说王家坳村白蜡虫养得好,我代阿爹来走一走,看看村子里的虫,冬天可有冻死。呵呵,这是体恤百姓。”
“府衙没别的官员了?”宁毓承惊讶问道。
“宁七你休得故意找茬啊!”贺禄懊恼地指着史方今,理直气壮道:“史县令也在呢,倒是你宁七,你并非官,你来看甚白蜡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