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宁小七说了几句话,嘲笑了他的老驴。宁小七也不生气,问我官田快要收成了,府中的旧粮如何处置。”
贺禄斜了眼紧张的贺道年,得意洋洋地翘起二郎腿,呵呵道:“阿爹,钱粮之事,我怎能随便告诉别人,就是宁小七也不行。”
贺道年松了口气,眼里浮起满意之色,“宁小七为何问起你粮食之事?”
“我起初也不明白,后来宁小七与我仔细解释了。”贺道年眼珠上翻,努力回想着宁毓承的话,暗中掰着手指,免得有所遗漏。
“十年前,江州府曾遇到旱灾,这一年的灾情,几十年难遇,在邸报上有写,阿爹可记得?”贺禄问道。
“我记得。”贺道年点头道。
江州府富饶,朝廷指望着江洲府交赋税,当年的旱灾,朝廷极为重视。对后续的赈济,格外关注。次年赈济的种子,大多发放到了庄稼人手中。毕竟没种子种不出来地,交不出赋税,关系着他们的仕途。
“第二年,江州府的粮食大丰收。”贺禄回忆着宁毓承的提醒,身子前倾,凑到贺道年身边,压低声音,慎重其事强调。
贺道年一愣,伸手推开贺禄,“翌年天公作美,江州府本就盛产粮食,这有甚稀奇之处?”
“阿爹,当然稀奇,关系大了!”贺禄晃腿掸衣袍,低垂头漫不经心道。
贺道年看得憋火,很想揍他,忍了又忍,好声好气道:“稀奇在何处?”
“徐先生,你去将近十年江州府的账目拿来,要真账!”贺禄不答,朝门口伸长耳朵的徐先生吩咐道。
听到真账,徐先生脸抽搐了下,朝贺道年看去。
贺道年气得要骂,贺禄难得严肃道:“阿爹,这关系到扬名立万,阿爹就莫要在意这些下节了!”
既然宁毓承提到真账,看假账肯定不行。只他们三人在,拿出真账看一下也无妨。
贺道年脑子转得飞快,心一横,对徐先生点点头,道:“我们回后衙去,
三人回到后衙贺道年书房,徐先生取来一个匣子,贺道年取锁匙打开,贺禄凑上去看了又看,指挥道:“徐先生,你将江州府近十年的粮食亩产,真实收成列举出来。”
徐先生不解其意,不过在贺道年的示意下,按照贺禄的要求,将近十年的粮食亩产,一一列出。
贺禄只听宁毓承说过,江州府近十年粮食产量越来越低,他不知真假,心中很是没底。
账目他是看不懂,但纸上的数目清楚简单,他看得一目了然,手指戳得纸啪啪响,洋洋自得道:“阿爹你看,粮食的产量,可是灾后翌年最好,接下来,勉强维持都难,接连减低了?”
贺道年紧盯着贺禄:“宁小七可有告诉你,关窍在何处?”
“在种子。”贺禄道。
“种子?”贺道年念叨了句,不禁看向一旁的徐先生,见他同样惊讶,赶忙追问道:“为何是种子?”
“当年赈灾的种子,是从别的州府调来,而非与往年一样,皆是江州府百姓收成后,自己留下来的种子。宁小七还说,吃庄稼的虫子也一并干死了大半,这也是缘由之一。后来他们再留种,吃庄稼的虫子也活了过来,粮食收成顶多维持一两年,以后便每况愈下。”
贺道年拿着徐先生列出的纸,紧绷着脸,几乎将纸盯出个洞。
徐先生屏声静气,心头惊涛骇浪,沉吟半晌,道:“府尊,在下以为五郎说得极是,再也想不出别的缘由了。”
“地还是那块地,春种秋收,种地的人也没变,还能是什么缘由?”贺禄仰头朝天,眼珠翻白,无语地道。
贺道年被噎得瞪眼,这时他顾不上与贺禄计较,心头狂跳不止,朝徐先生使了个眼色,“小五,你先出去,我与徐先生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阿爹,你莫要当我傻,你这是过河拆桥!不对,河都未过,走到桥中,你就想毁掉桥了!”
贺禄冷笑,果然如宁毓承所言那般,贺道年要将他扬名立万的机会夺走。毕竟他还有兄长,都让他一个人扬了,其他几个兄长一无所成,脸上难免无光。都是他阿爹的亲生儿子,肯定舍不得,盼着雨露均沾。
“唉,大家族果然不太平!”贺禄暗自嘀咕了句,觉着此时与宁毓承无比亲近。宁氏买马之事,要发生他身上了。
不客气拆穿了贺道年,贺禄大马金刀摊倒在椅子里,手支在下巴上,飞快抖着腿,拉长声音道:“阿爹,宁小七可是告诉了我!”
贺道年气得鼻子都歪倒,心道兔崽子,真是不省心。听到宁毓承,涉及到宁氏,他稍许冷静了些,道:“宁小七还与你说了什么?”
“首先。”贺禄清了清嗓子,坐正身子,举起一根指头:“不能只想当然,更不要急于求成,这可不是阿爹读书写文章,当官写折子,反正就是上下嘴皮一搭。得要试验,用真实的结果,去指导接下来的做法!”
贺道年木着脸,家有孽子,他已经没力气再生气了。
徐先生却听得频频点头,眼睛一亮,笑着虚心问道:“五郎以为该如何做?”
“府中今年的陈粮不要卖,新粮拿去与临近的州府置换。明州府离得近,明州府知府是宁小七的三叔,阿爹不用担心,宁老太爷会先打招呼,宁知府不会从中作梗。”贺禄道。
贺道年神色一僵,不悦道:“宁悟晖也要参上一脚?”
“阿爹,这是宁小七的主意,宁小七姓宁,吃独食可不行。”贺禄斜着贺道年,不假思索大义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