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明州府与江州府的天气,土地的土壤有所区别,两地共同试验,得到的结果,才更加准确。”
贺道年一琢磨,暗道倒也是,南橘北枳,只江州府的粮食丰产,别地也不敢轻易照搬。
“五郎,陈粮为何不能卖?库房的陈粮放置久了会长虫发霉,难道,五
郎的意思,陈粮留着有用?“徐先生疑惑地问道。
“其次,不能大动干戈。”贺禄再次竖起一根指头,强调道。
“阿爹的官田拿出来做试验,宁知府也一样,加上宁氏的田庄,上中下不等的田,分别耕种。至于粮食收成如何,咱们不能十成十打包票,毕竟还有老天爷那一关。要保证赁地的佃农能活下去,陈粮就是给他们留着。”
贺道年哼了声,有些话,到底不好说出口。
佃农的命,与他何干?
“阿爹,莫要杀鸡取卵,饿死了佃农,难道阿爹去种地,徐先生去种地,我去种地?”贺禄指着自己,想着种地不但辛苦,还又脏又臭,不禁抖了抖,怪叫道。
“你闭嘴!”贺道年没好气训斥道。
“阿爹,扬名立万!”贺禄咧嘴笑,这下不止是腿斗,浑身都抖若筛糠。
突然,他按住椅子扶手,嘻嘻笑道:“阿爹,你这两年不能调任,千万别在政绩上吹牛,定要要想方设法留在江州府。还有.......莫要贪污舞弊,被罢官贬谪了啊!”
贺道年面无表情看着贺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要是试验成功,阿爹,你想想,这份功绩,谁敢与阿爹争锋?徐先生再润笔吹嘘,阿爹,说不定,你能配享太庙!”
贺禄周身的得意与喜悦噗噗往外冒,叫嚣着道:“阿爹,这都因着,我是阿爹的儿子!阿爹,等你配享太庙时,阿爹莫要忘记保佑我,我才是贺氏之光!”
第36章 ……
贺禄称累了,吩咐备车前往瓦肆歇息。贺道年连饭都顾不得吃,负手在值房来回踱步。
天气炎热,贺道年身形微胖,他怕受寒伤身,值房未曾放冰鉴。随着他的走动,绛红色官服后背逐渐汗湿大片,额头更是汗津津,脸色通红。
“府尊可要摆饭?”徐先生倒了盏温茶奉上,小心翼翼问道。
贺道年接过温茶吃了,茶水下肚,他汗流更凶猛。不过他浑然不觉,神色亢奋不已。
“扬名立万,配享太庙。”贺道年以为在心中念叨,却不知不觉念了出声。
徐先生听得一愣,他思索了下,赔笑道:“府尊,五郎的想法极好,毕竟事关宁氏,府尊还是得三四而行。”
“事关宁氏。”贺道年在椅子里坐下来,手敲打着扶手,哈哈笑了声。
“徐先生,若是以前,我定会一口拒绝,不会与宁氏来往过密。宁江州是聪明人,跟聪明人来往,费心费力,还得不了丁点的好处,指不定还会吃大亏。”
徐先生不禁点头应和,宁氏虽在大齐乃至江州府都赫赫有名,却没甚必要巴结。
巴结无非是要好处,宁氏子孙众多,好处也轮不到贺道年身上。
既然是巴结,难免要放低身份,以贺道年的品级,若能借助宁氏往上升一升,伏低做小也无妨。
只宁氏帮不了贺道年,宁悟晖与贺道年一样的品级,宁氏要使力,只会往宁悟晖身上使。
贺道年不可能一辈子在江州府做官,在江洲任上时,最好不过与宁氏保持点头之交。
“上次之事,有意思得紧。宁毓承值得交往。”贺道年捻着胡须,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贺禄张口闭口宁小七,贺道年却慎重其事称其大名,徐先生不禁又愣住了。
“宁毓承未曾将五郎看做傻子.......这话也不对,五郎在宁毓承面前,就是十成十的傻子。不过,宁毓承做事有章法,宁礼坤远不如也!”
贺道年见徐先生一脸疑惑,哈哈一笑,问道:“宁毓承可曾真正坑过五郎?”
徐先生不假思索摇头:“上次五郎虽被哄骗着上街,替府尊许下行善之事,到底于五郎,于府尊只有利而无害。”
“这不就成了?”贺道年端起茶盏抿了口,长长呼出口气。
“五郎今朝出去,也是因着宁毓承。宁毓承行事,从不只损人,将好处实实在在摆在了你面前,让人不得不服。风险?风险当然有,人呐,哪能将好处都占尽了。我名下的官田在六七百顷,真拿来做试验,哪怕颗粒无收又何妨,这几个大钱,我折得起。要是真试验出名堂,呵呵!”
徐先生顿时醍醐灌顶,连着抚掌称好,神色激动不已,“府尊,要真能成,府尊定会扬名立万!”
贺道年自得地笑,感慨地道:“宁氏真是福泽深厚,宁礼坤不过尔尔,连宁氏后宅都摆不平。宁悟昭宁悟晖不过如此,宁悟明稍许宁礼坤强上一些,只这官运,与人的本事并无多大干系,以后的前途,难说。到宁毓华这一辈,高中榜眼,算开了个好头。只历年来稍微出名的官员,在科举考试中,拔得头筹的都少之又少。状元郎的风光,就只在琼林宴了。”
徐先生接话道:“宁氏毓字辈,出了个宁毓承。”
贺道年长吁短叹,话中酸气四溢:“是啊,宁氏就是运气好,有宁毓承在,至少能再兴旺几十上百年!”
*
月河上,力工古铜色的脸,晒得起了皮,挥汗如雨在河中与岸上来回,喊着号子,打捞着河中的淤泥。
宁礼坤搬了旧竹椅,手捧着紫茶壶,坐在香樟树的树荫下,看着力工忙碌。
隔着不远的树荫下,摆着案几长凳,案上摊着纸,宁毓瑛与几个匠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