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被身旁二奶奶一推,终于清醒了,从国公爷怀里接过韩千君,抱起来便往外跑。
老夫人看着人被抱跑了,脸色都白了,“谁给你们的权…”
“我命不好!”国公爷突然一声怔住了老夫人,人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眶通红,扫了一圈祠堂内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二爷身上,痛心地道:“我脑子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也没有风花雪月的本事,一颗心只能给一位夫人,得了三个儿子才盼来这么一个女儿,我不管什么烧得烧不得,我只要人好好的,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给你们没完!”
说完也不理会众人是何神色,上前两步,一把牵住郑氏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郑氏被他一路拖拽,脚步险些跟不上,出了门槛了郑氏才提醒他道:“过头了啊。”
国公爷眼睛里的红意,并非都是装出来的,一半心疼自己的女儿,一半是掐的大腿,压低嗓音道:“懂什么,等她反应过来,又要撞柱子了,我们不在场,她便不会死。”脚步继续往前,“走,去看看季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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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纵火案,主犯晕了,连带着责任者也跑了,审什么?审空气!
合着她一屋子的宝贝就这么白白烧了?老夫人想发怒,发给谁看?顿觉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心酸地叫起了亡夫的名字,“晋安啊,你当初升天,怎么就没把我一道带走呢,留着我在这个世上,被他们欺负啊…”
谁敢欺负她,三爷站起来去扶她,“母亲,身子要紧,咱先回去歇息。”
“歇什么歇!你说你有什么本事,你兄长在,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看着他欺负我…”
适才遭了国公爷莫名一眼的二爷,背心都凉了,同老三一道劝了起来,“母亲,别哭了,烧了的东西儿子都赔给您。”
老夫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就你那点俸禄,赔得起吗你,我不活了,好端端地我养什么儿女,早知道我就该,该…”
该什么,该让亡夫涂墙上?
正闹得不可开交,世子韩焦回来了,听见门外婢女们唤了一声世子,老夫人的哭声瞬间灭了几个音节。
韩焦进了祠堂后,走到了老夫人跟前,问道:“祖母,怎么了?”
老夫人年轻时所在之地缝上了战乱,逃难途中一家人又遭了匪贼劫杀,父母皆亡,只剩下兄妹两人逃出生天,那时候她还小,跟在自己兄长身后,不知道要紧紧牵着他的手,还没过上一天,便走丢了。或许她命里注定了会成为富贵之人,冰天雪地里恰好遇上了同样逃难的韩家车队,韩家老爷子见她可怜,便把她带回韩家,当成韩家闺女一般养着。
老夫人从小与韩家老爷子一道长大,是青梅竹马,也是童养媳。
后来韩家熬过了战乱,立了功勋,韩老爷子拒绝了许多高门大户,只娶了她,连妾室都没有,给足了她面子。
老夫人谁都不怕,就怕那位曾经撩起车帘,指着雪地里的她,让韩家父母把她捞上来的亡夫。
如今她的长孙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都亡夫一模一样。老夫人虽怕她老国公,但也实打实地依赖了他一辈子,见到世子后,心头的委屈涌了上来,状告道:“那杀千刀的,把我屋子烧了…”
韩焦显然不擅长安慰人,“祠堂内供奉着先祖,这般吵闹,只怕列祖列宗无法安宁,祖母还是先回屋子,洗漱好,换身干净的衣裳要紧。”说完伸手去扶,老夫人乖乖地把手给了他。
可老夫人的屋子被烧,已无法住人,得另外安排住处。
郑氏派了人手与吴媪一道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又给她送去了崭新的褥子,日常用具一应重新置办,让她暂且住着,烧了的屋子日后再作修补。
老夫人回到院子后,看到那黑乎乎的残墙,触目生悲,又哭喊了一番,嚷嚷着要去告御状,被吴媪和尹管妇轮番劝慰,“老夫人若真去告三娘子纵火,把三娘子送入狱了,国公爷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会落得一个罢官免职的下场,宫中的昭德皇后也会被牵连,旁的不说,这事闹出来,薛家知道了,不是看了老夫人笑话?”
一说到薛家,老夫人果然闭了嘴。
与薛家老太太之间的较量,老夫人永远排在第一,哪怕自己孙女再不孝,给她吃糠咽菜,在薛家人面前她也会装得体体面面。
不能告状又咽不下这口气,哭哭啼啼折腾到天黑,累了方才没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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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阁的灯火却燃到了半夜。
韩千君挨的一鞭子,正好在小腿肚上,虽说面积不大,但那戒鞭有拇指粗甩下来必定见血,二公子抱着人出来时,二少奶奶便去请了府医过来。
等国公爷和郑氏从祠堂脱身,赶去小院子看望她时,伤口已经上了药,正在包扎。
韩千君倒没叫疼,趴在枕头上一声不吭。
碍着男女之防,二公子没进里屋,国公爷也进不去,立在外屋歪着头从珠帘缝隙往里瞧,见郑氏和二少奶奶坐在她床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生怕郑氏在这节骨眼上训她,不断地催促,“夫人,说两句便行了,外面一团乱,还得劳烦你去处理。”
郑氏出来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进去吧。”
伤口包好后,郑氏替她盖在了被褥,国公爷进去什么都瞧不见,只看到韩千君疼得发白的脸色,既自责又心疼,“你傻了,怎么还把腿往我鞭子下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