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登基无望”并非是指从次序上轮不到他做皇帝,而是六皇子闻珙天生跛足,所以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了皇位候选人之外。
苏衍君没接她的话,突然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母亲,你讨厌持明公主吗?”
宁夫人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因为她抢走了裴如凇,妹妹不得不另寻婚事。”苏衍君道,“也是因为她,太子在朝中的处境很艰难……她好像是上天派来克我们家的。”
“这……”宁夫人迟疑地道,“你妹妹的事,确实是她不好……可她是公主,我就算讨厌她,又能对她有什么影响?”
对于宁夫人而言,持明公主和她平日接触到的女眷并不是同一种类型。她可以讨厌某个官员的妻子,可以结好某位公侯的夫人,但不喜欢持明公主就像不喜欢天上的乌云一样,乌云毫不在乎,被雨淋湿也只能自认倒霉。
“是啊,”苏衍君仰头望着帐顶,感慨道,“足够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虽然与她立场不同,却也很佩服她。”
他撑着床榻坐起来,发觉宁夫人微蹙眉头,有些迷茫地望着他。
她不理解,不明白,也不想细究,不敢追问。毕竟她是一个连“不是你的错”都不会说出来的人。
苏衍君起身扶着宁夫人,一路送到门外,谦恭孝顺地说:“天晚了,母亲早些回去休息吧。”
宁夫人再三嘱咐他静心思过,随后在侍女的簇拥下离去。她的背影很美,仪容举止堪称模范,金钗玉梳和衣裙上的刺绣即便在夜晚月光下也闪烁着绮丽的光泽。
苏衍君倚着门,想起她殷殷的叮咛,觉得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懂了。
起码在持明公主眼皮子底下,就连裴鸾都不敢扇裴如凇的耳光啊。
闻禅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循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幽怨找到了怨气的源头:“孔雀?”
贺兰致笑意盎然地起身向她行礼,愉快地道:“拜见殿下,我回来啦。”
他身后赫然是眉宇间黑气缭绕的裴如凇,虽然看上去是个凛然不可侵犯的美人,但闻禅好像出现了幻觉,看见面前蹲了一只炸了毛的猫。
闻禅朝贺兰致点了下头,好奇地问裴如凇:“怎么了,谁又踩你尾巴了?”
裴如凇冷冷地道:“没什么。”
闻禅:“净骗人,你脸上明明就写满了‘有什么’。”
贺兰致在两人之间顾盼流转,笑得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精,突然做作地惊呼:“哎呀,驸马该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闻禅感觉太阳穴的青筋有不受控的趋势:“你们俩已经认识了?”
“呼啦”一声,乌鸦突然从天而降,嘴里叼着一块炒米糖,嚼得嘎嘣嘎嘣响:“我知道!”
闻禅:“请讲。”
“孔雀听见驸马回来了,不肯在屋里等,非要出去看热闹。驸马问他是谁,他说他是殿下的什么心腹、手足什么的……”
裴如凇宛如徘徊在房间内的幽灵,在贺兰致背后幽幽地复述:“是‘耳目心腹、得力干将、最值得信赖的手足、最倚重的臂膀、与殿下一同历经风雨、纵横天下的男人’,呵……”
他发出一声冰凉的冷笑,显然是介意得要命但又要假装不屑一顾。闻禅“嘶”地扶额:“孔雀到的比我预计得要早,我忘了提前跟你说他要来了。”
裴如凇一听“孔雀”这名号就知道对方是“深林”一员,但前世两人没有正面接触过,他不知道闻禅身边还有这么轻浮佻达的男人。最气人的是这混账行云流水地报了一长串头衔,用高高在上的眼光挑剔地审视了他半晌,最后倨傲地说:“模样还算过得去吧。你,以后可以称呼我为兄长。”
裴如凇:???
反了天了,太子都没对他说过这种话!
裴如凇一瞬间想到某些“姐姐”“妹妹”的称呼,心说公主不会在“深林”搞这套吧,当即下意识反驳道:“凭什么?”
贺兰致眉梢差点扬到天上去,得意地睨着他道:“就凭我认识殿下比你早很、多、年。”
裴如凇:“……”
贺兰致越发猖狂:“当年我可是和殿下一起在外游历了三年,敢问那时驸马在何处?啊,不会还在家里背书吧?”
然后裴如凇就持续消沉到了现在。
听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乌鸦的复述以及受害人裴如凇的补充,闻禅顶着贺兰致幸灾乐祸的目光,煞有介事地犹疑了片刻,坐到裴如凇身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嗯,其实他说得也没错……”
裴如凇眼泪汪汪地盯着她:“哪一句?”
“就是叫兄长那句。”
小白花看起来像被雷劈了:“必须要叫吗……不可以不叫吗?”
闻禅沉痛而坚定地点点头。
裴如凇彻底疯了:“……不可能!我不认!我绝对!不可能管他叫哥哥!”
贺兰致:“哎。”
“哈哈哈哈……”
闻禅终于忍不住破功了,扶着裴如凇的肩膀笑得全身颤抖,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清了清嗓子:“没事,叫吧,毕竟他是我表哥,叫了也不吃亏。”
裴如凇:?
“给你介绍一下,我姨母嫁到了淮州贺兰氏,这位是我表兄贺兰致,表字元极,也是深林一员,代号‘孔雀’。”闻禅坏笑道,“从我这边论亲戚的话,你确实得叫他一声兄长,不过也不白叫,往后手头紧了只管找表哥,表哥有的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