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致似乎被他酸倒了牙,啧了一声,看向闻禅:“这不还是甜言蜜语吗?”
“不然呢,还想怎么样,让他当场去给我凿三十里的运河吗?”闻禅回给他一个“差不多得了”的眼神,顺便还抽空安抚了下裴如凇,“好听,感人,以后都按这个水平来。”
就是这个安慰直白得有点过头,裴如凇看起来像是被一口大饼噎住了。
贺兰致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想到什么,眼角弯起细微弧度,带着点狡猾的坏笑,轻声提醒道:“殿下,小心色令智昏哦。”
闻禅:“……”
贺兰致打趣够了,话锋一转,又想起件正事:“说起来,那位‘青雕’——”
闻禅顺便小声给裴如凇解释道:“就是陆朔。”
“嗯。”
贺兰致拍案而起:“别搞得像是他马上要来当我的上司一样行吗!”
闻禅按下葫芦浮起瓢,赶紧顺毛安抚:“熟人,都是熟人,别多想,并没有那个意思。”
裴如凇虚假客套:“岂敢,岂敢,表哥永远是我们的表哥。”
贺兰致:“……气死我了!”
“陆朔怎么了?”闻禅问,“武原出什么事了?”
“非但没事,还屡屡立功,可以说是青云直上,前程一片坦途。”贺兰致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殿下在朝中应该也看到了军报吧?据我听到的传言,他刚到任一年,战功已比萧定方麾下许多将领都要显赫。而且陆将军作战骁勇,常率轻骑深入敌阵,善战的名声传遍了武原,连外族也知晓他的事迹。”
闻禅和裴如凇的脸色同时凝重下来,贺兰致心中又是轻轻一动:闻禅有意保全陆朔,特意嘱咐过他要帮忙盯着点陆朔的动向,所以她脸色不好不奇怪;可裴如凇居然能立刻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要么是他心思够深,要么是他早有预见,无论哪种,这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清白无害。
陆朔被皇帝派往武原,相当于往萧定方经营多年的城池里楔了一块界碑,更何况萧定方自己手上也不干净,他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而陆朔原本就是独木一根,再加上这种轻入敌阵的传闻,要是想借机对他做点什么,简直是现成的借口、铺好的台阶,稍有不慎,陆家的“满门忠烈”就会再添上新的一笔。
闻禅眉头拧紧,神情沉下来,感觉有股无名火在灼烤着她的耐心:“‘保命要紧’这四个字,我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给他灌进脑袋里,怎么就一点都听不进去?他是什么身份,非得用这种办法逞能吗?”
贺兰致见她动了真怒,赶紧劝道:“殿下息怒,军中形势如何,外人不在其中,很难说得准,也许陆将军心中有数,并非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待我回到武原后,会将殿下的意思转达给他,请他多加小心。”
闻禅吁了口气,勉强压下心火:“有劳你了。”
“我倒是觉得,他说不定真的有数。”裴如凇忽然道,“陆朔不是那么冒失的人,也许他知道有人想取他的性命,故意放出风声,以自己为诱饵,等对方动手时,他就可以将敌人一网打尽。办法虽然危险,但是一劳永逸,毕竟比起千日防贼,还是斩草除根来得更彻底些。”
这么说,似乎也……说得过去?
三人一时面面相觑。
闻禅考虑的是如今年轻气盛、报仇心切的陆朔,裴如凇是基于他对陆朔性格的了解判断,贺兰致则纯粹是从局外人的角度叙述自己的听闻——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陆朔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二月十三日,武原传来军情急报,同罗可汗薄寒山于啜罕、武原边境练兵,武原都督萧定方遣陆朔为先锋。陆朔率精兵轻骑突入敌阵,斩杀千人,然而寡不敌众,重伤后陷于阵中,下落不明,众将趁机率军大举进攻,击退同罗,大胜而还。
第44章
下落
武原军情传到平京那天, 闻禅是被从宫中值夜回来的裴如凇叫醒的。彼时天才刚蒙蒙亮,闻禅脑子尚且迷蒙着,好在她没有起床气, 只是有点费劲地抬起眼皮:“怎么了?”
“宫中半夜接到武原递回的紧急军报, 陆朔出事了。”裴如凇扶着她的肩, 看着闻禅一瞬间清醒起来的眼睛, 又低又快地将军报内容给她复述了一遍,轻声问,“我记得上回出事是在十月, 这次是不是提前动手了?”
前世陆朔的确曾在武原受过一次重伤,但当时没有到军情紧急的程度, 是他率数十轻骑外出巡察,行踪被附近的啜罕人出卖, 引来了同罗刺客。幸好当时贺兰致随商队潜入啜罕收集情报,听见风声后赶过去捞了陆朔一把,才没让这颗将星过早地陨落在塞外。
如今贺兰致已回到武原, 闻禅嘱咐过他留意陆朔动向, 当时她和裴如凇都预感可能要出事, 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 甚至到了动兵的地步。
“奏报上说陆朔下落不明,不出意外应该是被孔雀接应走了。”闻禅拥着被子沉思,“我想不通的是, 前世薄寒山在啜罕边境练兵, 啜罕王见羽多出兵, 武原郡守军在后方坐镇支援, 两边联手守住了边境,并没有引发大战。如今萧定方和见羽多眉来眼去, 明显是割肉饲狼,试图避战,这次竟然甩开啜罕主动出兵,动作这么快,不像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裴如凇帮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裹住肩头以免被风吹着:“陆朔既然活着,却宁愿隐藏形迹也不肯回武原,说明军中那个令他忌惮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萧定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