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好,好,你办事一向可靠,有你这话,朕也能放下心了,是吧阿檀?”
闻禅面无表情地看了陆朔一眼,用冰凉的语气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嗯,是吧。”
陆朔:“……”
皇帝:“咳咳……”
陆朔赶紧道:“陛下若无别的吩咐,臣等便先告退了。”
好歹给皇帝留了点喘息余地,二人出了云芝殿,陆朔觑着公主的脸色,一时心想公主情绪波动的这么明显,看来对驸马用情很深;一时又怀疑她平时看着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会不会是故意演出来糊弄皇帝的?
斟酌半晌,他绞尽脑汁挤出一句安慰:“别太担心了,人还活着就好。”
“……”
“说话真吉利啊,陆将军。”闻禅,“要么回去跟乌鸦商量商量,把她的代号让给你吧。”
陆朔觉得自己比啼血的杜鹃还要冤屈,完全是代裴如凇受过:“裴公子文官出身,却能以雷霆手段快速控制武原军,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至于以身犯险。”
“岂止是‘有本事’”闻禅冷笑,“他本事大了,跟你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呢。”
陆朔:“……”
遭殃的池鱼乖乖闭上了嘴,决定到了武原也不告诉裴如凇他试图隐瞒的事已经被老丈人捅破了天。
闻禅倒不是单纯地气裴如凇没说实话,反而有种沉甸甸的懊恼堵在胸口。她先前还担心裴如凇会过度轻信前世,现下看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裴如凇一直没有消息传回,闻禅只当是他身份隐蔽,不便频繁传书,后来接到报平安的信件,便顺理成章地相信并且放下心来,从来没考虑过别的可能。裴如凇大概给皇帝送了不止一封密折,并且求皇帝帮他瞒着自己,他迟迟没有传书,想来是伤到了手臂,或是伤势重到无法提笔,如果让别人帮忙,闻禅一看字迹不对必定会起疑,所以只能装作山遥路远、音书难传。
世事幽微,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眼下面对的早就不再是前世,闻禅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时时警惕,却对身边唯一重生的裴如凇产生了近乎盲目的信任。
所以说全盘信任未必是好事,很容易弄成灯下黑。前世陆朔的教训她没能亲自领会,今生果然就在裴如凇身上翻了车。
思及此处,闻禅又回头瞪了陆朔一眼。
陆朔:?
闻禅:“都是你带的好头!”
第53章
相见
不过短短两三日, 徐国公萧定方下狱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两京。等“死而复生”的陆朔出现在朝堂,群臣这才恍然醒悟, 皇帝之所以迟迟不肯返回兆京, 原来是在暗中下一盘大棋, 不管是先前召萧定方入朝献捷, 还是为了宠妃大张旗鼓庆贺生辰,都只是演给外人看的障眼法。
皇帝在位十余年,刚登基时颇有进取之意, 且性情宽和,从谏如流, 众臣一度以为大齐要出一位中兴英主;然而过了几年,最初的兴奋劲消退, 他习惯了当皇帝的滋味,就渐渐开始懈怠起来,等符贵妃上位, 更是一门心思地沉湎于宴游享乐, 对朝事越发地不甚热衷。
原以为皇帝会这么一路滑坡下去, 最后要么马上风要么吞金丹, 偏偏去年公主手刃符明,一剑捅漏了如日中天的符氏。此后一年,虽然皇帝还是懒洋洋的, 可朝政却起死回生般地重新续上了一口气。而这回皇帝瞒着朝臣收拾萧定方, 从定计到收网, 堪称雷霆手段,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甚至都有点远胜当年的英明意味了。
难道是大齐列祖列宗保佑, 天降神通点化了陛下?还是他身边有什么深藏不露的人物,终于说动了他的心?
源叔夜带着一帮马屁精们殷勤地给皇帝唱赞歌,把皇帝拍得眉开眼笑、心情舒畅;苏利贞则终于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才想明白自己当初上蹿下跳地进谏回京,在皇帝和持明公主眼里根本无异于跳梁小丑。
萧家起初并不知道萧定方在武原做的好事,萧德妃还想再挣扎挽回,然而裴如凇从武原送回的罪证、以及萧定方本人的口供连绵不断地摆上皇帝案头,终于彻底粉碎了皇帝心中仅存的旧情。四月十五日,宫中下旨抄没徐国公府,褫夺爵位,家人子女一律没官,后宫的德妃也被下令禁足幽居,无诏不得擅出。
德妃垮台,贤妃卧病,三妃里只如今剩个淑妃主事,后宫再也没人敢找许缨络的麻烦。她本该扬眉吐气,去所有曾经落井下石的人面前趾高气扬地走一圈,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天公主说的话,那点虚荣的心气就低了下去——
她们这些被皇帝养在金笼的漂亮鸟雀,每天自以为高贵地啄来啄去,打压这个排挤那个,看似威风得不可一世,实际上外朝的风雨只是随便扫过一个尾巴,就将她推也推不动的大山轻飘飘地吹走了。
而亲手掀起这场暴风雨的人,那时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你今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就在满城人心浮动的气氛里,尚且不知道暴风雨已经在家门口恭候他多时的裴如凇历经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平京。
他先进宫缴了旨,在皇帝岳父格外温和的慰勉和慈祥目光中领赏谢恩,然后匆匆赶回公主府,打算趁闻禅回来前把自己收拾出个玉树临风的人样。
左脚刚跨进中庭,门头“呼”地倒挂下一片漆黑披风,乌鸦冷漠地同他对视,用念悼词一般的毫无波澜的语气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