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181)+番外
中间灌他一盏药。
留一日,灌一次;留两日,灌两次。
他们的交流只有肌肤骨骼的撞击声,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再多便是他足腕间的镣铐声。除此,再无其他。
每一次纵情都在提醒,她四月里说的不是气话。
她当真将他当作物件一样索取。
他说服自己是他有错在先,无视她的意愿将她割让,是他该受的。
然她每回留下的话,从明光末年到如今景泰六年,数年间的朝野政事纠葛勾缠着他,让他变的暴躁易怒,不断地回想自己到底养了一个怎样的人,又是扶上了一个怎样的人上位,他亦不愿好好说话。
至此一句“多谢”……
苏彦喘着粗气,疲惫地坐下身去,两手捂着额头,在黑夜中垂首。
“陛下,既然有了孩子,你就放苏相出来吧。”
“朝政需要他,孩子也需要他。”
“明明可以父母双全的孩子,何至于你一人去养大他。退一步讲,苏相为人父,他就有责任教养抚育他。”
“他不会不要这个孩子的,你们萍水相逢,他都愿意带你回家,你听话。”
“到来年开春,你关他就两年了,这样下去,他会恨你的。”
数日前,知晓有孕后,夷安如此劝江见月。
所以今日来,她本想试着与他好好说的。
但是他一下扼住了她脖子,急于要一个真相。
真相是什么呢?
无非就是他面前人,非他想象的旧时人。
她一声“多谢”刺激了他,也得到了他最直接的反应。
孩子,他也是不想要的。
那一推虽未成动作,但已经现了他本心,后面只是他的理智而已。是他的教养和品性做不出这样的事,和爱没有关系。
他视这里为耻辱。
这样想开去,江见月突然便瑟缩了一下,尤觉脖颈间还有他指腹的冰冷。
“你、要他吗?”许久,江见月控制自己平静下来,往前走了一步,鼓起勇气。
屋中的滴漏声,外头的风雪中,格外清晰。清晰到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声音。
殿内烧着地暖,灯笼里的烛火短去一截,落下些许泪珠,江见月开始觉得冷。
她在黑夜中看他,眼睛亮的吓人。
不知怎么就笑了一下,笑的是自己。她低眉看小腹,本就是她强要来的孩子,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就不该生妄念。她摸了摸自己脖颈,一步步往后退去。
“阿姊,我们颠倒了因果。他愿意带我回家收养我,是因为我们萍水相逢,是他的悲悯。可是现在,我们生出怨恨,他不要我,也不要孩子。”
“他已经开始恨我了。”
景泰六年的除夕夜,江见月在抱素楼只留了一炷香的时辰,狼狈逃回九重宫阙。
天上飘着雪花,人间盛开烟花。
寒冷,易逝的东西,不知为何都要在每一个团圆日出现。
她在北宫门前,看夜光下被冰雪覆盖的重重宫阙。上有朱楼飞檐,龙盘凤翔;下有沧池粼粼,龟鹤长生。
巍峨庄伟,深幽孤寂。
这里不是她的家,但是她要在此过一生。
她看着为她掌完除夕宴正要离开的夷安,垂眸摸了摸小腹,“罢了,也不是养不起他,先挑个日子同臣民说一声孩子的来由。我要他,是要带他见天日的。”
她想,来日漫长,她和孩子也能生活得很好。
当下,除了太医署和夷安,朝臣尚不知她有孕。
法子有几。
最直接的,便是从闻鹤堂拎出一人,说他是孩子生父。但是也得挑一挑,是择雍凉之处的人,还是择世家儿郎。定下了,还得看哪家最合适,对权衡朝局最有利,将风浪控制到最小。当然,闻鹤堂中还有第三股势力,那便是三千卫的人。脱离于寒门和世家之外,这处最为忠心,但是择他们得有个更好的说头,堵住两头的嘴。或许可以让雍凉和世家相互牵制,夷安不善此道,但这个方子江见月用过多回。夷安整理着方案,想等她身子好些,让她自己拿个主意。
尚不足两月,江见月还没有坐稳胎。且她的胎相较寻常有妊的妇人都要差些。
除夕夜回来就见了红,卧榻近半月才有所好转。
太医令惶惶回话。
概因是一来陛下幼年有疾,虽这些年一直调养,但到不曾彻底康健过。再来便是政务缠身,思虑太过,得不到静养。
“行了,说完症状讲办法。”二月二龙抬头之后,江见月终于可以下榻,在椒房殿翻阅夷安呈给她的卷宗手稿,“你们治病,朕治口舌。”
到底是一国太医署,杏林的圣手,经年的经验,开方配药,甚是有用。
三月里,江见月的胎相终于稳住,除了依旧吃什么吐什么,稍有梦魇,旁的总算都还好。
如此,她决定向朝野宣告这桩事。
毕竟已经显怀,冕服宽大可以遮挡,但是配套的大带、革带皆有尺寸,已然围不住她腰身。她也不愿束腹,折腾自己,委屈孩子。
已经注定了要一人教养他,旁处总是尽量补足他。
这日早朝前,夷安问她,是否放出苏彦?
夷安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按照自己的打算昭告天下,那么孩子同他已经没有半分关系。但是您身子愈重,孕后期到月中,您都不可费神,需要有人统领百官理政,苏相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眼下纵是朝臣不言,九卿上的几位心照不宣,但外头已经起了声音,尤其是苏相的胞姐新平翁主寻他已久,苏氏宗亲连带苏家军的将领也出了声音,再关下去怕是会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