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大唐和安西军都自顾不暇,顾不上他们,没什么好怨的,但现在,传说中的天兵明明那么厉害,打得吐蕃和回鹘人的大军都抬不起头来,为什么还是不肯来救他们?
也许安西军还是会来的,只是要在等等。可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没有期限的等待是如此折磨人,尉迟健不就是因为等得心焦,才开始暗地里做起了准备吗?
但现在安西军还没来,他的布置先被发现了。
没有支援,就算夺取了城门,逃出城去,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他们根本无法应对吐蕃骑兵的追击,更找不到出路可走——东边是且末,西边是疏勒,都是吐蕃人的势力范围。
比起找死,曹三只是更想活着而已,哪怕活得很憋屈,活得很窝囊,这又有什么错?
城墙上,尚格列看着这一幕,心情十分畅快。
只要杀死尉迟健,于阗人看到他的下场,就会慑服于大蕃的威势,老老实实给他种地干活,将所有的收入上缴。
尉迟健能在这种困境之中坚持抗争,别的不说,意志肯定足够坚强,虽然一时被曹三的话引动情绪,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开始暗暗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事起仓促,他根本没有备用计划。
但是尚格列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挥手吩咐道,“去吧,将尉迟健的人头给我带回来!”
吐蕃士兵领命出击,尉迟健只能带着人仓促迎战,且战且退。
好在尚格列不觉得他们能翻起多大的浪,所以也没有动用全部的力量,只是派了一支队伍过来。而跟随尉迟健的人,就算对安西军还是有怨气,但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只能不死不休了,他们当然也不会手软。
等到尚格列发现情况不妙,派兵增援时,他们已经顺利退回了尉迟健如今居住的宅院。
虽然没有备用计划,但这处宅院里还是做了不少布置的,借助院墙、陷阱和各种防御工事,他们顺利地坚守了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
不过到这时候,他们的人员损失虽然不是很大,但所有人也都已经到了极限,只要对方继续进攻下去,可能下一个夜晚就坚持不下去了。
“大王,我们试着突围吧!”侍卫队长一刀砍翻了一个敌人,将对方推下院墙,转头对尉迟健焦急地催促。
尉迟健身着铠甲、手持长剑,身上沾染了不少敌人的鲜血,让他看起来煞气十足,但凑近了就能看出他脸上根本无法掩饰的疲惫之色。
这样的憔悴不仅是因为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更是因为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被吐蕃人剥削的日子虽然很难过,但至少还能活着,他这一动,却将大家带入了绝境之中。
此刻,听到侍卫队长的话,他连头也没回。
这不是对方第一次这样说了,但且不说吐蕃人有了防备,突围的成功率很低,就算出了城,如曹三所说,也只是死得慢一点。
况且这一切都是他带来的,现在又怎么忍心抛下他的国民,自己离开?
尚格列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要是能抓到他还好,抓不到他,等到这一战结束,必然会迁怒普通的于阗民众,让他们的日子更难过。
“大王,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要想想王后和几位殿下!”侍卫队长又道。
尉迟健握剑的手微微一抖。
妻子嫁给他,没有享受过一天身为王后的尊荣,倒是遍尝屈辱。他们的孩子,最大的一个也才十岁出头,还那么幼小。
尉迟健不怕死,但不想让她们也死在吐蕃人手上。他终于转过头,在侍卫队长期待的视线中说,“你带上一半的人,护送王后和几位殿下撤退。”
“大王!”
“去吧。”尉迟健道,“必须要有人留下来吸引吐蕃人的注意力,突围才有机会成功。”
侍卫队长咬了咬牙,正要说话,忽听后面一道声音传来,“我们不走!”
两人都是一惊,转头看去,就见王后不知何时已经带着三位殿下过来了,正站在他们身后。
尉迟健顿时急了,“胡闹,怎么能把孩子们带到这里来?快回去!”
“大王,就让我们留在这里陪你吧。”王后摸着孩子们的脑袋,让她们将脸埋在自己怀中,免得看到太血腥的场面,对尉迟健道,“就算现在撤退,多半也走不掉,不如一家人待在一起,是死是活,至少不必分开。”
“你……”尉迟健语塞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不住你们。”
王后摇头,微笑道,“我知道大王的心意。您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才做这些。不止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大家才愿意誓死追随您。”
就算结果不如人意,也没有人会责怪他。
尉迟健一愣,转头看去,就见周围原本正在作战的士兵都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带着钦佩与崇敬,并无一丝怨恨。
这让他心下感动,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好吼道,“都看我做什么?敌人都在外面呢!”
一旁的亲兵队长却是笑了起来,大声道,“大王,敌人好像撤了!”
“什么?”尉迟健一惊,连忙回身扶着围墙往外一看,果然敌军的猛烈攻势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下面的人看起来颇为慌张,大部分都在匆匆往外跑。
那样子简直不像是撤退,更像是逃走。
尉迟健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回答他。
倒是他自己忽然灵光一闪,连忙道,“该不会是援军来了吧?阿信真的搬来了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