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俱文珍和刘光琦的角度,在这个时候激流勇退,也未必是坏事。
当然,退也不能全退,对宦官来说,如果在皇帝身边没了位置,在宫里也就没了位置,下场也不会有多好。所以像现在这样就不错,既配合皇帝的想法,达成他想要的结果,同时自己也可以缓缓抽身。
不过俱文珍在御前的时间少了,刘光琦换成梁守谦,确实有些不便。
他不打算跟对方走得太近,但也不想交恶。
如今梁守谦主动上门请教,释放善意,他自然要接着。
“既然人都已经来了,那自然要见的。”听完情况,俱文珍便直接道。
“但如此咄咄逼人,陛下会否不悦?”
俱文珍真心实意地叹了一口气,“天兵咄咄逼人,也非止一日,咱们这个差事,可不好当啊!”
梁守谦本就是谨慎缜密的性子,骤居高位,也没有得意忘形,如今真正跟天兵接触,意识到自己以后的工作有多难做,就更没有半点自矜之心了,低头道,“还请俱公教我。”
俱文珍果然也不藏私,“你现在看天兵桀骜、咄咄逼人,却不知她们这还守着规矩哪!放心吧,便是陛下,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今日若拒了她,明日来的说不定就是那位雁帅本人了。”
长安城里就有一个传送点,所有人都知道。
那位雁帅也可以使用天兵的传送点,这一点该知道的人也知道。
毕竟人现在还在洛阳待着,也没有掩藏行踪的意思。
但是安西军的奏折还是走流程,她从来没有亲自跑到长安来办事,甚至经过长安的时候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算是她跟皇帝之间的默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若非必要,他们不会见面。
这对他们,对两边的臣子都好。
所以,只要天兵还守规矩,他们就要给面子。当然,朝廷肯定不能予取予求,天兵提的要求也未必都要答应,但不能在求见的时候直接拒绝,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我明白了。”梁守谦道。
他是个聪明人,俱文珍稍微点一下,后面这些他自己就能想到。
正所谓送佛送到西,俱文珍见他若有所思,已是心领神会,便又道,“不过,须得先问清楚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先告知陛下。”
免得气着了陛下。
他现在可经不起天兵那些出其不意的刺激了。
皇帝的病,俱文珍肯定不会说,梁守谦能不能发现是他自己的事,但不能出自于自己之口,所以只是点到为止的提醒。
梁守谦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俱文珍的周全之道,认真应下。
回头他就亲自去见了郝主任,询问这回觐见的目的。
郝主任递上奏折。
梁守谦皱着眉看完,虽然觉得这奏折措辞太过强硬,但仅只如此,显然不值得天兵面奏。
他放下奏折,抬起头来,神色郑重地问道,“当真只有此事吗?还请娘子莫要隐瞒,我等在御前也好周旋。”
虽然是个宦官,而且年轻得过分——这一年梁守谦才三十岁,但他看起来文质彬彬、沉稳有度,更像是个有礼有节的读书人,说出这种话,也显得格外诚恳。
郝主任想了想,她这回确实不是结仇来的,便道,“我确实还想建议一下皇帝陛下,马上就要秋收了,若是今年的秋税还像往年那样收,恐怕后患无穷啊。”
梁守谦眼皮猛地一跳,目光森寒地盯着她。
郝主任却恍如未觉,神色自若。
梁守谦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他也很清楚,这不是自己该议论的事,于是竭力忍住了。只是在心底庆幸,幸而得了俱文珍的提醒,多问了这一句,要不然,等见到皇帝,她猝不及防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梁守谦有些不敢想。
让郝主任在这里等着,梁守谦先进去通报。
果然,就算他已经几番暗示,并且尽量换成委婉的说辞,皇帝依旧被气得摔了案上的镇纸,“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害他不能正常收税的啊?居然还敢跑来提醒他!
梁守谦“扑通”一声跪下,正战战兢兢,忽听一阵骨碌碌的轻响,是刚才被皇帝摔在地上的镇纸滚到了他脚边。他不由一愣,凝神细看,才发现这镇纸居然是金属制的,被这么摔也没有任何损坏。
这么一分神,心中的畏惧就散了大半。
梁守谦作为宦官,立刻就想到了这样的好处,既能节省花费,也免得传出皇帝暴躁的名声。他不由得在心里佩服起了自己的前辈们,能在不惹得皇帝恼羞成怒的情况下将殿里的东西换成这些,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胡思乱想间,梁守谦头顶传来皇帝不辨喜怒的声音,“传吧。”
果然啊……陛下看似天下至尊,任性随心,可是面对天兵的时候,也难免要顾全大局。又或者,正是因为面对天兵时不得不低头,所以才会在其他事情上更放纵?
梁守谦收敛起思绪,下去将郝主任带了过来。
……
“郭雁来好大的胆子!”郝主任一进门,还在行礼,李纯就先声夺人地道,“可知诗乃风雅之道,岂是能随意私修的?”
这里说的风雅可不是一般玩家理解的风雅,而是诗经三大题材“风雅颂”的风雅,雅是国家正音,风是民间国风,都是用来让统治者了解治下情况,同时又能反过来用于治理和教化万民的东西。
孔夫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诗经》是儒家经典之一,诗歌自然也就具备了强烈的社会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