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玉关倒是没有在意,答道,“祖父自知吐蕃人对他万分戒备,绝无半点信任,这一去必定凶多吉少,所以早早做了安排,让家将悄悄将一部分阎氏血脉送走。”
当时阎朝安排了不止一个家将,也不止一条路线,但是其他人去了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情形,阎玉关就不知道了。
不过即使如此,也还是有令人疑惑的地方。
众所周知,国人重血脉,但这所谓的“血脉”,往往指的是男丁,阎玉关却是个女孩。
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阎玉关又道,“当时我尚在母腹之中。”
两个玩家恍然大悟,倪浩香又忍不住问,“那你的家人……”
阎玉关低下头,“母亲在离乱之中生下我,就撒手人寰了,只给我留下了一个名字。”
不过其实,这个名字从来没有人叫过,只有她自己会在深夜无眠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它。
玉关,阎玉关。
她是在玉门关下出生的。
虽然她其实根本不记得玉门关,更没有见过沙州,没有见过阎朝,可是在抚养她长大的武叔的讲述中,她却一遍又一遍复习着那段已经过去的往事,将之铭刻在心。
后来,武叔的身体也不行了,她只能独自艰难求生,为了保全自己,才不得不扮作男子。
再后来,焉耆城破,她也成了炮灰的一员。
……
雁来留阎玉关问话,当然不只是为了问她的来历,也是想要了解外面的具体情况。
她所知道的那一点历史,概括而模糊,完全没有细节,有太多需要填充的地方了。正好阎玉关从沙州过玉门关,又一路辗转跋涉到焉耆,经历得多,也知道更多信息。
而阎玉关果然也没有让她失望。
对普通人来说,身处乱世之中,为了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很少会去深究乱的根源。
但将阎玉关养大的武叔是阎朝的家将出身,对于政治和战争都比一般人更敏锐,会下意识地去观察、总结并分析这些信息。而这样的习惯,也传给了阎玉关。
所以流民里混进来了吐蕃人,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才有机会隐藏自己,不被那些敏锐的探子察觉异样。
从阎玉关口中,雁来得知,现在的吐蕃河西节度使治所就在沙州,节度使叫做论洛丹——论是吐蕃朝廷的官职,相当于大唐的宰相,这个节度使只是兼任。
而驻守焉耆城的节儿——也就是现在正率军驻扎在龟兹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攻城的家伙,名叫次仁斯塔,是论洛丹的嫡系。
这回出征,次仁斯塔带来了超过三万兵马,其中吐蕃本部三千人,剩下的杂牌军成分十分复杂,数量最多的是葛逻禄军、焉耆军,各领五千人,然后是吐谷浑人、白兰人、党项人以及绿洲诸城邦征召来的士兵,还有少量原本生活在河西陇右一代的唐人,每部约有一两千人左右。
“吐蕃人只有三千?”
不只玩家吃惊,雁来也有些惊讶。
阎玉关说,“现在是两千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玩笑,雁来却没有想笑的意思,而是微微皱眉问道,“你觉得那个……次仁斯塔,会向上面求援吗?”
“现在应该不会。”阎玉关想了想道,“吐蕃内部争功也很厉害,尤其是这几年,仗打得少了,军功就更难得。求援意味着将到手的功劳让出去,就算他想,下面的人也不会同意。不过,如果他知道了城里的情况,知道昨夜那六千人是怎么没的,肯定会求援。”
“那还可以再打一波。”雁来说着,看了高富帅和倪浩香一眼。
两个玩家顿时觉得头皮一紧。
虽然有任务做、被NPC委以重任是好事,但是因为转阵营的事,他们总觉得在雁来面前有点抬不起头。
——谁知道她有没有相信他们的解释?还是得看之后的表现啊!
两人立刻异口同声道,“雁帅尽管吩咐,我们一定配合!”
“嗯。”雁来点点头,“回去等着吧,该怎么做,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
两个玩家老老实实应了,然后乖乖退下。
不提雁来这边召集众人开会,分享最新获得的消息,商议接下来的战略决策,那边高富帅和倪浩香一出郡王府,就立刻划清界限,各走一边。
“你别搭理那家伙,他除了有钱一无是处。”倪浩香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叮嘱阎玉关。
阎玉关哪里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羡慕嫉妒恨?她忍着笑应下,心想这些天兵们其实都像是小孩子,喜怒哀乐都如此分明。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他们在,龟兹城的氛围才会是现在这样吧?
倪浩香将阎玉关送去了他租的房子,就要离开。
阎玉关有些惊讶,“您不住在这里吗?”
“这个……”倪浩香尴尬挠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本来嘛,他觉得阎玉关是个少年,一起住也没啥。现在少年变成了少女,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但倪浩香觉得,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避嫌的。
玩人妖号只是一种追求,他并不是真的变态!
但这种事,玩家能当成梗来开玩笑,跟阎玉关就不好说了。
不过倪浩香思来想去,觉得以后如果要长期雇佣对方,那早晚都是会知道的,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
所以还是硬着头皮道,“就是那个……其实我是男的,你知道吧?”
阎玉关没有说话,但倪浩香觉得,她脸上写满了问号。
他自暴自弃道,“我知道这个爱好是有点偏门了,你要是觉得难以接受,换个雇主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