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谋(153)
“好了,你先喝点姜茶,朕让高进多放了一点红糖。”宁惠帝笑着轻声道。
他又取了手炉递给赵清婉,热气腾腾的姜茶气味在空气中飘荡,令赵清婉起伏不定的心绪稍稍镇定下来。
“父皇,儿臣今夜失了规矩,”赵清婉低头抿了一口姜茶,甜丝丝的味道在唇间回荡,她的眸中慢慢清醒,“您罚儿臣的话,儿臣认了,但是驸马的事,儿臣定然要一个公道。”
宁惠帝对于恩科舞弊一事,心中早就有数,只是没想到远在苍玉山的赵清婉竟然会在这个档口回来。
他面上的神情略微有些冷意,眼底的深思一闪而逝,便就收敛起来,“那驸马现在如何了?可还安好?”
“不好,若儿臣来得晚一步,只怕……”赵清婉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眸看向宁惠帝。
她的面色依旧是清冷若雪,眸子里含着泪花,“父皇,儿臣一直以为刑部应当秉承着公正司法,为朝廷除恶,为百姓申冤,您以前也是这般和儿臣说的,可是……如今,您可知道,若儿臣来晚一步,只怕,儿臣看到的便是、便是……”
话说到这里,赵清婉的眸中升腾起一股浓郁的怒火和怨愤。
“对于驸马,他们尚且敢如此,今日若是其他百姓呢?只怕是求助无门!如今这刑部,可还是法正严明的刑部吗?”
“皎皎,刑部的事,朕会让人去查。”宁惠帝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
“父皇,还有那承恩侯府的公子,堂堂刑部大牢,竟然任由无关人员随意进入?”
“如今的朝廷,莫不是世家的朝廷?”
宁惠帝面色一冷,眉眼间显露出一抹压抑不住的怒火,他沉声道:“皎皎!”
听到宁惠帝这一声低喝,赵清婉低下头,她抹去眼角的泪痕。
宁惠帝见着赵清婉这般模样,他心中一紧,还是心疼,轻声道:“皎皎,看事不是看一面,有些事是非常之事,那就必须有非常手段,世家的事,你现下还不需知道,也不必多问。”
赵清婉缓缓吐出一口气,稳定情绪,一字一句地道:“父皇,其他的事,我不想知道,也没打算知道。但是驸马这事,我不能不问,也不能就这般算了。”
“好。”宁惠帝面容微微一缓,“皎皎,你放心,这事,父皇会为你做主,皎皎的驸马,父皇不会让人委屈了他。”
“这些年,承恩侯府,也确实是过火了。”
赵清婉看向宁惠帝,注意到宁惠帝严重的的目光柔和而怜惜。她可以感觉到宁惠帝对她的呵护,然而这一层的呵护之下藏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仿佛是掩埋在温情之下的寒冰,尖锐而冷酷。
“父皇,那刑部……”赵清婉迟疑地开口道。
宁惠帝的面容上仿佛是刷了一层寒冰,越发冷硬,眼中的阴霾令人觉得压抑。
“皎皎放心,刑部的事,父皇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承恩侯府那儿,呵…不过是些许跳梁小丑……”
赵清婉突然从宁惠帝的眼中感受到一股杀意,那丝丝缕缕的杀机,令她寒透心扉,这一刻,她忽然醒悟过来,或许这事,正是父皇希望看到的。她突然醒悟过来,今夜入殿以来,宁惠帝对于她的所言所语,并无半分的震惊,想来是早就心中有数了。
这一局,是楚延琛的局,也是父皇的局。
棋局里,杀机四伏,而她却是那一枚无从选择的棋子。僵局已然形成,鲜血淋漓得打破,或者悄无声息得沉寂,都是他们算计好的。
赵清婉心中微凉,她垂下眼眸,捧起那一杯姜茶,小小抿了一口,那本该是甜甜的味道,却让她觉得苦涩。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小声道:“儿臣谢过父皇。”
宁惠帝站起身来,伸手轻轻拍了下赵清婉的肩膀,温声道:“皎皎,今夜在宫中好好歇一歇。”
赵清婉摇摇头,道:“驸马的情况不是很好,儿臣心中挂念,想回楚府。”
“皎皎果真是长大了,懂得挂念人了。”宁惠帝面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而后接着道:“朕让太医随你回府。”
赵清婉摇摇头,她低声回道:“不用了,楚府里有用惯了的大夫,多谢父皇。”
她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宁惠帝的好意,楚家应当也不会希望她带着父皇给的太医回府。
“行,那便你自己做主,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和父皇说。御史台那一头,皎皎不必担心,一切有父皇在。”
“是,儿臣谢过父皇。”
宁惠帝看着赵清婉离开的身影,他面上的神情登时就冷了下来,对着似乎是无人的大殿,沉声道:“你是怎么做事的?竟然让公主得了消息,甚至赶夜路回来?”
杨熙躬身一礼,眼中浮现难得的自责,开口道:“一时失责。”
“这事,下不为例,你且让人护好公主。对了,承恩侯府那头,把线给朕拔出来,既然驸马舍得下命,铺了这条道,朕总不能辜负了驸马!”
“是。”
出了殿门的赵清婉并未因为宁惠帝的应允而感到丝毫的喜悦,她走出大门的时候,候在门外的阿垚则迅速迎了上来,对这赵清婉道:“殿下,那人被宫中的人带走了。”
“我知道了,”赵清婉惨然一笑,心口间翻过一阵痛楚,那是一种清晰感受到与过往的天真温情完全不一样的残酷割裂感,“那人,我们不必管了。”
她的双眸看向阴沉沉的天空,眼神中带着一丝的哀凉,她微微抿了抿唇,忽而间感觉到夜风寒冷,冷飕飕的风从后背溜进来,让她觉得汗毛直竖,心坎里似乎是堵着一抹棉絮,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