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过撩(209)
经历太多,太多次对无所作为的鹿怀安感到失望,再提这事,奶奶便会再添一句。
“鹿怀安就不是个好东西。”奶奶松开车顶扶手,抚了抚胸口,“不提他,提他就来气。”
鹿呦打开储物盒,摸出颗旺仔奶糖递过去,“可没人叫您提哦,别把自己气坏了,来,吃颗糖糖。”
老太太傲娇地:“不吃糖糖。”扭头问月蕴溪要橘子。
担心奶奶晕车,出门前,鹿呦有塞两个橘子到月蕴溪的包里。
月蕴溪从包里拿出橘子,递了一个递给老人家,顺手剥着另一个的橘皮,状似随意地说:“我妈妈之前有个朋友,生了孩子以后,只喂了一天母乳就不喂了,因为太疼了,每次都是鲜血淋漓的。”
鹿呦忍不住倒抽了口气:“嘶,想想就疼。”
不由联想到自己。
章文茵不喂她母乳,是不是也是因为太疼了?
她只是想想,都觉得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更遑论亲身经历。
有那么一瞬间,鹿呦想问问奶奶是不是这样?
转念之间便放弃,有什么好问的呢,总归都没交集了。
奶奶侧身靠着椅背,握着橙黄色的橘子,正要剥,听了月蕴溪的话,手一停,抬头,侧目看了眼月蕴溪。
目光从讶异到恍然,有转瞬即逝的痛苦与愧疚,最后都敛在耷拉的眼皮下。
月蕴溪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继续说着:“她们家的钱都给她老公拿去创业了,所以没有请月嫂,也没有让男方妈妈过来帮忙,因为她老公说他妈妈年纪大了,没准帮不了忙,还得要他们来照顾。”
“如果两个人能一起照顾倒是还好。”鹿呦不再往自己身上代入,纯当作八卦来听,这样她会轻松些。
不至于陷入内耗的情绪里。
“男的忙于工作基本不着家。”
鹿呦啧了一声,语重心长地:“依萍,你这工作怎么越做越晚呢?连个星期天也没有?”
月蕴溪低低地笑:“聊正经的呢。”
鹿呦乖乖地:“噢,那那个阿姨就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了?”
“嗯。”
“好辛苦的。”
“是啊,很辛苦,晚上很多次被吵醒,要给宝宝喂奶,要给宝宝换纸尿裤,要将她抱在怀里哄着睡,一放下就会醒,一点办法都没有。”月蕴溪的声音特别温柔。
但与她平时的那种不一样,如果将这种温柔的感觉比作水,鹿呦想此刻大概是宽阔包容的海水。
而平时的,更像是溪流。
她说这些话的语气,仿佛是无数次地听一位母亲的阐述。
于是溪流模仿大海,变得像江河。
橘子被剥下表皮,露出里面的果肉,月蕴溪掰下一瓣,又细细去了白色经络,往前挪坐,递到鹿呦嘴边:“呦呦。”
鹿呦顺势咬住,才意识到这举止暧昧亲昵,连忙扫了眼副驾。
奶奶低着头盯着手里的橘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们。
鹿呦松了口气。
月蕴溪轻笑了声,有点抓耳。
鹿呦揉了揉耳朵,咽下橘肉问:“后来那个阿姨怎么样了?离婚了没?”
“离了。”月蕴溪说,“她发现男的肉。体出轨了。”
“……离的好!”鹿呦咬牙切齿地,“男人这辈子都学不会自己睡。”
月蕴溪又被她逗笑。
车临近钟疏云的小洋楼,钟弥正站在门口,小丫头穿了件羊羔绒的卫衣,兜在头上的帽子带着兔耳朵,蹦蹦跳跳地朝她挥手,兔子耳朵也跟着晃悠。
有着独属于小孩子的朝气。
鹿呦打着方向盘,顺着钟弥指挥的方向,拐进院里,又问:“那她的孩子……跟的谁?”
月蕴溪又掰下一瓣橘肉,那瓣肉薄皮紧紧粘连着旁边的橘瓣,掰下时扯的皮肉分离。
卖相不好。
月蕴溪将那瓣橘肉递给了一直没说话的奶奶,“跟了男方。”
奶奶颤着手接过时,鹿呦踩下了刹车。
踩得有些重,人惯性地往前一冲。
奶奶刚接到手的橘瓣和她一直握在手里的完整的橘子,一并脱离掌控,掉落在了地毯上。
鹿呦攥着方向盘,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地从唇齿之间溢出:“为什么是给男方?”
“是啊,为什么是给男方?”月蕴溪低垂着眉眼,看前面的老人家弯了腰背捡起了橘子和那一瓣橘肉,淡声说,“未解之谜。”
鹿呦:“……”
留了悬念的故事总是让人抓心挠肺地想知道答案。
鹿呦解开安全带说:“有机会见到那个阿姨,问一问?”
月蕴溪笑了:“我觉得行。”
鹿呦扭头见奶奶小心翼翼地擦了橘肉上的灰,就要往嘴里塞,伸手拦住说:“欸,都掉地了,不吃了。”
奶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手足无措地看她拿走那瓣橘子,滚了滚喉咙,欲言又止。
直到副驾驶的门被月蕴溪打开,“下车了奶奶。”
老太太愣了一下。
月蕴溪伸出手到奶奶面前,掌心是剥好的剩下的橘子:“还有好多个可以吃的。”
奶奶慢吞吞地接到了手里,从车上下来,直觉地往二楼打开的降漆窗户看过去。
鹿呦带上车门,刚好看见这一幕,她顺着老太太视线,转身,抬头。
风拂起白色的纱帘,隐约能窥见那后面深绿色的丝绒裙。
一个匆匆离开的,女人的侧影。
“姐姐!”钟弥蹦哒过来抱住她。
鹿呦收回视线,无由地想问,也就这么问了出来:“弥弥,你妈妈在家?”
好久没见了,钟弥像只兔子兴奋地在她怀里拱脑袋,想也不想地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