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过撩(257)
偏偏越是这样,月蕴溪不安定的感觉越深。
月蕴溪忽然忍不住想,之前的每一次,鹿呦是否如现在的她一样,在癫狂的沉沦里感到格外的不安?
但这想法没能维持太久,她很快便陷入到正事中。
鹿呦有种恍惚感。
她听见外面风声浩荡,雨声飘渺。
而近处,是月蕴溪轻咬在耳朵上的嗓音,或诱哄,或故意停下来等着她求饶,然后引导她出声叫“皎皎”。
一声不够,还要她在各种状态下,或低轻或高亢地唤这个乳名。
仿佛在报复她之前那句“蕴溪姐姐”。
离开钢琴,躺到沙发上,在头皮发麻中,鹿呦瞥见书房玻璃外,青石板路雨被洇成了墨色,接连灰霾的夜空,深海一般。
这里像是一座孤岛,风雨猛烈,树影摇晃。
她身上腻着一层汗,有种溺水感。
被月蕴溪捞起,披上大衣那刻,像被打上岸的鱼。
可惜,那岸是犹如滩涂的现实,不可避免地糊上满身厚重的淤泥。
月蕴溪抚过她脸颊上被汗浸得微湿的长发,“去洗澡?”
“几次了?”她嗓子沙哑,几乎发不出实质的声音,但她还是说出了口,“……够还你之前给我的那些么?”
月蕴溪一愣,神色在不可置信的错愕中逐渐冷了下去,“什么意思?要我跟你这样……就是为了还我?”
这大约是从认识以来,鹿呦听她说话最不温和的一次,连一惯平静的声调都有了波动,有被气笑的笑音敛在里面,“还了我以后呢?”
玻璃门被雨刮得模糊,被风摇得“哐哐”作响,钻进缝隙的风声冗长凄厉,像是铆着劲要将门都扯倒。
短暂的沉默后,鹿呦抬眼望住月蕴溪,轻飘飘地说:“就是你预想中的结局呀。”
她那双眼睛,清明、沉静,已然已经没有了几分钟前,沉沦颠倒中的狂热。
月蕴溪一怔,感觉到这一瞬,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你就笃定了我接受不了,并且有猜测我可能会生气,会因为这个事情生你的气,会严重到跟你……”鹿呦抿了抿唇,艰涩*地说不出那两个字,“到此为止……”
月蕴溪抓握着她肩的手一下收拢。
“但你还是按照其他长辈的节奏来,引导我在你们认为可以面见的时机把她带到我面前。
“你有无数次的机会跟我说,但你都没说。
“就像你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我认清陶芯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但你选了最极端的一种,找人去诱惑她,再让那个人来通知我,以最残忍的方式让我陷在痛苦里。”
月蕴溪眸光暗下去,并不讶异她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悦她现在就知道了这件事。
“然后你在我脆弱的时候,进入我的生活。”
鹿呦隔着朦胧的水雾看月蕴溪,觉得自己真可悲,连“趁虚而入”这样的字眼,都舍不得用在她身上。
“……当然我承认,我是喜欢你的,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不在意这些。”
月蕴溪陡然一震,看着她的目光幽暗而深沉,似有一点不解,不解她既然可以,为什么还要做到现在这个地步。
鹿呦发出的声音,又哑,又苦,“可你跟我在一起,在一起的每天都在为分手做准备!”
月蕴溪握在她肩头的手卸了力道,颓然地垂下去。
鹿呦眼里顿时漫上潮热的眼泪,“让我猜猜,你跟我在你房间的各种地方做,是为了给自己留回忆,对么?如果我们回不到过去,你也能有个念想?
“而跟我在小洋楼里、我的车里,是为了给我留下抹不去的记忆,好让我在吵架了分开了以后,也能在我们亲密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想起你,然后回心转意,对么?
“还有——”
鹿呦顿了顿,双手伸进披在她身上的大衣口袋里,这是月蕴溪的大衣。
摸出月蕴溪的手机,鹿呦没有点亮屏幕,就这么冷黑的一块板砖丢到两人之间。
那上面落了她的眼泪,洇开的水渍在冰冷里降温。
“你要我在这里纪录的情话,要我录下你喝醉时说的话……”她眼睫低垂看向手机的时候,眼泪不断地滚落,忽然想到问,“你真的有喝醉么?”
月蕴溪哑口无言。
从前她就知道,鹿呦很聪明,很细致,很敏锐。
她就喜欢这些特质,只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形式用在她身上。
鹿呦泪眼模糊地看月蕴溪脸上的神情。
果然……
“你做的所有,都是在为了这一刻,为我爆发以后做准备,对么?”
没等月蕴溪承认,她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的感情在你眼里是什么?
“是一局你费尽心机,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棋局?
“还是一场你倾注所有的盛大赌博?”
昏暗的光线下,鹿呦还是察觉到月蕴溪红了眼眶,立即便有情绪与心软拉扯的刺痛感。
她从没见月蕴溪哭过。
“你真的很了解我。”
原该是讽刺的话,出口却成了无力。
——“就不怕再出点小状况,比如我不在你的预料之中。”
月蕴溪闭了闭眼睛,想到鹿呦说的这句话。
她什么都算计了。
也没有忘记她的呦呦很聪明。
只不过她太自以为是,以为情感被涂抹浓烈,便可以让一切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再不济,也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方才的温存,还让她暗喜,这一场豪赌算是赢了。
到此刻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