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鹤(8)
宋婉面色微怔,指尖不由抚上绣帕,细腻光滑的触感却让她止不住地轻轻发颤。
“梁…”
忍住了心里的酸意,宋婉回眸欲谢,原地却早无梁恒的身影。想到眼下最要紧的是去地下探明情况,她只能压下起伏的情绪,收好东西,点了火折拾阶而下。
这地下暗室估计修葺已久,两壁旁的砖块接缝处裂满缝隙,时有土块掉落的空嗡声。人越往下,寒意越深,光也越亮。
直至走下最后一阶石板,宋婉便用不着火折子打亮,正如梁恒所言,这地下暗室果然布置得如同鸾烛灯照的拜天地的喜堂。
大理寺的人都面色严肃地聚在一口棺材旁,宋婉凑了过去,却被五大三粗的男人挡的什么也看不见。
人群里的魏机沉思间往这边一瞥,瞅见人缝里宋婉绯色的发带,立刻咳了咳,像是突然染了风寒一般。
梁恒正探查棺内情况,听到魏机的作弄声响,眼神凉凉地望过去,而魏机则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凑上去说:“大人,宋女娘来了。”
“哦。”
梁恒不解,但客气地说:“让她过来看看吧。”
宋婉看着面前突然空出的通道,进退两难,便只好沉默地走到梁恒身边。
梁恒指着棺材里凤冠霞帔的女子,问宋婉:“这里躺着谁你可知道?”
宋婉看过去,心如坠了千斤铁般沉重,她回:“知道,是红玉姑娘。”
梁恒望着手里刻有姓名与生辰八字的木牌,点头:“不错,你可猜得出她死没死?”
“自然没有。”
宋婉笃定地回答:“堂中满喜,又在地底,主家必定是欲结鬼亲。而这要求新人须八字相合,且礼成前新妇需存生息,才可转在世者言语给极无间者。”
她走进棺材旁,看着木棺里熟睡的女子:“红玉姑娘虽身着婚服,但全身无玉饰在身。这霞帔织绣精致,金线红珠满袍,想来应该背后主家不差钱,不缺金玉,所以红玉姑娘没有死。她只是同我一样,被迷香药倒罢了。”
梁恒听到“同我一样”,肃容认真地看着宋婉的侧颜,待她话毕,过了片刻后才接道:“那你瞧眼下当如何?”
这话讲得好像要把权力交给宋婉了,众人眼望着这身娇娇的女娘,探视的目光显露着惊异之色。
宋婉看了一眼旁边昏过去的柳娘,从袖中取出金针,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叫醒这位柳娘了。”
以金针刺颅顶百会穴,再刺水沟,捻转行针,对人的刺激度很强,昏迷之人不消几息便能清醒过来。
何况宋婉切诊后确定这柳娘身体并无大碍,果然行针时柳娘“嗷”地醒了过来,看见乌泱泱一群人头凑过来,目光凶神恶煞地好似要吃人。
柳娘心一颤,又要昏了,歪着身子要倒时却被一只有力度的手揽住肩头,她心怀感动地看过去,只见宋婉淡笑着手持金针地望着她。
“哎呦,我的小菩萨哟!”
柳娘掐了自己一把,颤颤喊了几句。
梁恒把丢人现眼的手下赶到一边去,将手上的木牌“咣当”一下丢到喊叫的柳娘怀里,冷声问:“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柳娘抓起牌子,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扑粉的面容顿时惨白一片:“大人…”
梁恒接过魏机递来的刑牌,挑眉:“怎么,不想说?喜欢去大理寺地牢做客?”
“怎么会呢?”
柳娘苦笑一声,无意间看着面容沉静的宋婉,不知怎的忽然讲不出话来。
宋婉垂眸:“柳娘,你常在鹤京,消息通达四路。那想必大理寺的地牢鼠蛇蚊虫有多厉害应该有所耳闻。”
柳娘:……
“我也不如梁大人审讯严苛,只问你一句,”宋婉收了金针,问:“何时打算要绑架我的?”
沉默,暗室可闻那密如锣鼓声的心跳音,宋婉抬手覆在柳娘的腕臂上,传递着一丝暖意。
“宋女娘言重了,”柳娘终于开口:“我只求女娘行医救救我的红玉,你来的那般巧,何时突来的打算把你绑了去?”
“是那不懂道的小龟奴,把你引错了人,女娘你这是遭的无妄之灾啊!”
梁恒闻言与宋婉对视,他自顾地勾唇笑了一声,挥手示意侍卫把这满嘴胡话的女人带到大理寺去。
他看着身边的宋婉,问:“你觉得,什么时候这柳娘能吐出一句真话?”
宋婉看着被拖走的柳娘,道:“怎么,大人要屈打成招吗?”
她声音冷淡的很,好像有了几分怒气一般,令梁恒觉得惊奇。
她居然还会生气?
梁恒问:“你心里有气?”
鸾烛照亮宋婉乌黑的睫翼,投下一小片阴影在面上,轻轻颤动,似欲飞之蝶。
她听见梁恒的问话,壮了胆子抿唇不回,伸手去摸红玉的脉象,脉虽不稳却无沉涩忧虑,无甚大碍,便以金针施术助其早日清醒。
魏机上前问:“大人,可要让他们把这个红玉姑娘一同送回大理寺?好方便审问。”
梁恒正奇怪宋婉不理他呢,随口回:“嗯,便如此安排吧。”
魏机左看右看:“…好。”
暗室来来回回去了好多人,最后只剩下喜堂中的宋婉与梁恒。
宋婉瞧着快灭的灯火,眼皮也不由发重:“天色不早了,梁大人,妾也告辞了。”
梁恒悠哉哉跟在宋婉身后:“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出来的宋婉听见隐隐的打更声,思忖道:“约莫已是子时了吧。”
梁恒走到门前的马车旁,看着不远处的宋婉:“确切来说,已经是宵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