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珍贵(7)
林清岁犹豫片刻:“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
江晚云能听懂她的话里话,能顿悟杨幸的提点,排练中陆杉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哪一个群演哪里需要改进。
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小曲的苦情戏。
江晚云果然也明白她在问什么,释然一笑,望向舞台上其他剧组投入的演员们。
“这个小小剧场或许每天都有人在离开,却依然有人夜以继日的来。这就够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林清岁随她目光看去,顿然觉得这些演员身上光芒万丈,即便只是排练,头上也没有聚光灯,依然不厌其烦地把一句话反反复复的说,一个动作反反复复地磨。
“但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不留她一下。我听说她是进剧院开始,被你一手带起来的演员。你不寒心吗?”
江晚云望着她,眼神晦涩。
沉默片刻,笑容又在那温润的脸上散开:“可她不止属于这个舞台啊,更不属于我。况且能有更好的发展,我应该祝福她。”
林清岁无语,也不知道她是故作潇洒,还是真的看得开。
江晚云笑了笑:“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让秋姨也早点睡,不用等我了。”
林清岁蹙眉:“那你呢?”
江晚云柔声告诉:“跟后面剧组的演员有约,私人活动。”
林清岁听出这是个借口,一来因为江晚云其实不太会撒谎,尽管逻辑上没有太大漏洞,眼神却时而躲闪,这在她一贯端庄得体、落落大方的做派上,并不多见。
二来,萧岚之前就提醒过她,江晚云排练或是演出完,都喜欢一个人走路回家,在路上安安静静想些事情。但她膝盖有旧伤,身子骨也单薄,萧岚特地提醒过要制止。所以在几任助理到来之前,都是吴秋菊盯着。
“好。”
她明知道,却还是应下了。
“不过你把这个戴上。”
林清岁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脱下来给了她,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起了身。
“注意安全。”
江晚云愕然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似乎越发捉摸不透。
第5章 衣架“你有期待我会来吗?”
剧场到休息室间有一条狭长的走廊,两旁摆放了几个空空的衣架,地上却堆了很多群演的便服。
那些人从年轻到年迈,好像都无所谓自己本来是谁,在需要他们穿上戏服的时刻,他们都能心甘情愿地成为其他人。
林清岁悄悄跟随着江晚云的步伐上楼,看见那孱弱清瘦的身体,一步一弯腰,随着走廊边沿,一件件蹲身捡起演员们落在地上的衣服,又一件件抚平褶皱,挂好在衣架上。
楼下排练还热闹嘈杂着,走廊里却冷清到孤独,周遭安静得只听得见江晚云轻轻拍打衣服上尘埃的声音。
她跟到休息室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江晚云站在桌旁,拿起一张大合影老照片看了很久,窗外暮色沉沉,那双眼眸也萧条。
林清岁悄悄合上了门,回避了目光。
*
夜里甘棠花都睡熟了,两扇窗前却还亮着灯。
林清岁敲打着键盘,一阵过后,露出些心满意足地笑容。一旁工作手册摊开着,那页纸记录了“花辞镜”官方账号和密码,还有满满的运行守则。
合上电脑,又按部就班地去主卧门口“巡查”一趟,恰好又听见里头几声咳嗽。
按她从不见事不管的本能,她也会进去。只是临门一脚时候又想起吴秋菊的话,每每又迟疑下来。
“是清岁吗?”
里头人一问。
她就还是走上前,拿起床尾的毛毯,覆在那单薄的背上。
江晚云回头,脸上也并没有被打扰的不悦:“你还没睡吗?”
林清岁回答:“就准备睡了。”
两人相视无言,像是都有话想说,又像是因为工作不得已同居,之间还有些不熟悉的尴尬。
江晚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的围巾。”,转而起身去衣架上取下:“以为你已经睡了,本来想明天早上再还给你的。谢谢。”
林清岁接过来,围巾两头的长须都捋得顺直,上头原本缠落的头发丝也打理得干净,这便宜货从那双手里交回来,看上去顺然高档了不少。
她抬头看,思索着问:“你的膝盖,还好吗?”
江晚云神色一愣。
林清岁又立马找补:“今天排练了很久,跑那么多趟。”
江晚云这才浅笑摇头:“没关系。”
林清岁看了看手上的围巾,好像实在没话可说了:“那早点休息。”
江晚云颔首:“你也是。”
*
周末的街区里,人群熙熙攘攘。
剧场里却只能听见道具滚轮在地轨上来回推动的声音,和演员台词在无人的观众席空荡的回响。日复一日的排练,就为了台下座无虚席的那一刻。
林清岁周末本来不用加班,鬼使神差地还是来了。
双眼寻找一番,道具组的人都压着低低的帽檐,她从来没看清过他们的脸。知道一个人从她身边过时掉了帽子,她替他捡起,才认出是位豫剧名家。
“高老师?您怎么……”
话刚要出口,又怕戳了人痛处。
对方倒也豁达,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带上,笑说:“没事,知道你想问什么。在这推推道具,一天能赚一百五十块呢!”
林清岁目送他忙碌的背影,心沉静了许久。
回头又远远看见江晚云在舞台一角蹲身帮老演员贴着膏药,而后又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颗棒棒糖,哄着小演员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