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妖心惊肉跳,如此突然?
不对,于魇王而言,这可一点也不突然!
魇王诏令方下,便有百万妖兵擐甲挥戈现身,气势汹汹地迎天而上,踏得浓云骤乱。
远处藤荆又开,众妖主身上印记灿亮,除却胧明。
这还是胧明在位时,众妖以示臣服,向无垢川立下的命誓,不料无垢川易主,命誓还在。
当年妖主们有心无力,如今亦是力不从心,只能听令从藤荆间穿出,甚至无暇多看胧明一眼。
胧明捏向衣袂,本想将袖中那指盖大的狐狸弹到昆羽身上,哪知狐狸手脚并用,攀得跟不周山下的炽心兰一样牢。
濯雪还张嘴咬住一角衣料,偏要同胧明共进退。
来都来了,岂能就这么叫她走。
“胧明妖主,还请留步。”魇王幽幽道。
第64章
64
留步?
怕是要留命。
尚未离开的各路妖主神色骤变,不出所料,魇王心怀鬼胎!
众妖纷纷想起,群妖宴上猪妖潜入,饿鬼蜂拥而至,缘由至今未得明晰,引得妖界上下惶惶不安。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背后筹划者既有呼风唤雨之力,又得是胧明的冤家仇敌。
除却魇王,试问还有谁?
胧明不慌不忙,索性将狐狸留在袖中,悠然直视魇王。
倒是留步的几位妖主沉不住气了,其中一位咬牙切齿:“走前有一事询问,不知妖王方不方便回答。”
一团黑雾猛从魇王脸上飞出,像极凡间的飞头降术,它直逼问话的妖主,近要触面时,又骤然退回。
妖主汗如雨下,面白如纸,却还是问出了声:“数日前,黄粱梦市突生变故,至今未再开张,对此两界妖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知妖王有何看法?”
魇王话中暗藏杀机,威压循着唇齿一动,森寒透骨地驰向八面。
“我倒想问问,诸位如何看。”他道。
那妖膝软牙颤,差些就地跪下,口齿原本还流利,一瞬期期艾艾,“有流言称,梦市主人开市迎客,从始至终都是做局,目的是掠夺灵力,为自己所用。”
“似有几分道理。”魇王道。
妖主接着又道:“流言至今不曾应验,变故过后,梦市主人闭门不出,倒是市中小妖出面解释,自家主子……”
“如何?”魇王漫不经心。
“早被劫去。”妖主未明说是谁。
此说法已流传数日,众妖只当是听了个乐子。
魇王贵为无垢川之主,完全没必要行掳劫之举,而梦市小妖实在口说无凭。
“有意思,不过当务之急是借天雷之势,诘问昆仑瑶京。”魇王不以为意,“这等小事,日后再击鼓升堂也不迟。”
留下的几位妖主面色难看,已想着要违逆命誓,盘问到底。
魇王挥手,“去。”
妖主们岿然不动。
命誓又岂是轻易就能违抗的,只一念,众妖灵台抽搐,妖丹上无端端现出裂痕无数。
妖丹上的裂纹蔓延至皮囊,诸位妖主痛不欲生,身上密密麻麻的血丝恰似蛛网。
“为何不去?”胧明冷不丁一声。
众妖簌簌发抖,牙关一咬,应声离去。
数个身影飞离无垢川,只一刹那,藤荆便像门扉那般死死合拢,又好像兽齿,紧紧咬合,半点空隙不余。
魇王意味深长:“胧明妖主的威严不减当年。”
“何出此言?”胧明神色平静,“明明是命誓所就。”
“好一个命誓所就!”魇王呵笑,“你旧时令众妖效命无垢川,而非听命自己,今日就算是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知悔字怎写。”胧明道。
濯雪心有余悸,好在她如今境界不低,换作从前,早就被魇王的威压吓得不打自招了。
她轻吁一口气,透过胧明的袖口悄悄往外打量,可惜除了满地的骸骨外,她什么也看不到。
也不知魇王是要杀还是要剐,她九条尾巴,剐起来应当挺不容易。
罢了,还是别剐了,不论是何种死法,似乎都很难看。
她忙不迭运转脉中灵力,企图将隐魂叶的药效尽快排出,要是能摆脱这指盖大的身形,指不定还能助胧明一臂之力。
岂料,灵脉也因隐魂叶细如蛛丝,其间经行的灵力弱不及微尘,根本无力排解。
此时只一点好,魇王还未发现她的存在。
胧明不紧不慢地将挽发的木簪扯落,银发流泻而下,垂在肩头与后背。
她不想将木簪弄丢,收进袖口时,指尖轻飘飘地从狐团上蹭过,淡声:“现下只剩你我二人,不知魇王有何见教。”
魇王脸上的黑雾,忽然好像灶里冒出来的火烟,滚滚升天,光看一眼都觉得呛鼻。
此等诡谲之态,三界里唯他。
数个不同的声音齐齐道:“百年前亦是如此,你狂妄自大,从来不知天高地厚。”
胧明低头目视下方白骨,悠声揶揄:“这话还是换张嘴来讲为好,我知道天高地厚,反是你不知。”
魇王的黑雾骤然凝出依稀可辨的眼耳口鼻,乍一看好像黄泉府里的鬼面。
鬼面狰狞,此刻他就算自称阎王,必也无人质疑。
“有话直说,既已将我困在此处,何必弯弯绕绕。”胧明眼皮一抬。
“那只狐狸何在?”魇王脸上的黑雾,凝出狞恶之态,状若目眦欲裂,“你领着她去挖了炽心兰?”
果不其然,阗极与魇王俱能猜到,狐狸之所以能突破境界,后颈禁制一夕消泯,必是吞食了炽心兰的灵气。
袖中狐狸顿住,一时又不想药效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