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些再会。”胧明迎向瑞光,穿云揽风,以迅雷之势直赴九天。
濯雪攥紧胧明肩角的衣料,心跟着腾至高处,一跃堵上嗓子眼。
她还在凝视足下,只是胧明走得太快,而兰蕙的身影又太小,她望见兰蕙变作沙粒大,紧接着,连无垢川也成了海中的一粒沙。
再眨眼时,她已跟着胧明悬至云巅,如何还分得清无垢川在地上的哪一处。
“魇王痛失曳绪水,好比鸟折双翼。”胧明拂开云雾,“兰香圣仙万不会有事。”
经过方才那一遭,濯雪倒是微微松开了一口气。
昔时跟着兰蕙蜗居在秋风岭下,她总当兰蕙怯于见人且法力不济,原来她是背靠大山而不自知。
那乌背花足的灵龟,可不就是坚不可摧的岩峰吗,而兰蕙那喜红喜绿的习性,恰恰也与峰峦无异。
一到春日,山岗上花花绿绿,很是喜庆。
“不过,昆仑瑶京就未必了。”胧明冷冷道。
濯雪早有预料。
那被坚执锐的百万精兵气势汹汹,而妖主们又被迫从命,抗拒不得,一个个已成魇王手中刀。
都是法力高强的妖主,被当作刀刃时,必也是削铁如泥的。
此刀落在魇王手里,不见血誓不罢休。
胧明沉声,“天雷事出有因,阗极与魇王急需找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以洗清众妖仙的疑虑。”
云海傍身,热风拂面。
胧明接着道:“魇王借天雷之势挺进瑶京,而阗极又能趁势将天雷的来由推给妖族,此战避无可避。”
濯雪惊道:“若你我恰恰被困在无垢川,岂不就成了那替罪羔羊?阗极要将罪状推给妖族,而魇王必会拿你顶替,到时死无对证,他们便成了那无瑕白玉,甚至还能从中得利!”
阗极击溃妖兵,稳坐仙首之位,而各路妖主死伤惨重,魇王更是高枕无忧。
好歹毒的一计。
“可惜魇王失利。”胧明道,“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有,但所剩不多。
百万妖兵必已抵达瑶京天门,各路妖主尾随其后,天门前或已……血流成河。
百年前魇王与阗极做戏,不惜牺牲诸多妖仙,今时天罚警示苍生,那一仙一妖为掩盖野心,怕是只会残害更多无辜之众。
濯雪从不认为自己有那救世之力,即便九尾随身,也不过是只成日想着偷鸡的狐狸罢了。
如今瑞光当头,心中阴翳荡然无存,连那墨黑的半边妖丹,似也灿亮无比。
她不由得想,这乾坤若当真能逆转,她倒也愿意一试。
“怕不怕?”胧明看向肩头,狐团太小,险些连狐狸的五官都分辨不清。
濯雪可不认怕,轻哼一声,“有何好怕,我这九根尾巴可不是白长的。”
“嗯,不白长。”胧明应声。
“该如何唤我?”濯雪得意洋洋。
银发大妖竟因一个称呼苦思了良久,估不准狐狸想听什么。
少顷,胧明何其郑重地吐出二字:“心肝。”
心什么,什么肝?
狐狸差点松爪,耳根一瞬滚烫,支支吾吾:“我、我并非问你这个!”
胧明面不改色:“你原先想听什么?”
“要叫天狐。”狐狸越说越小声,连自己都觉得羞。
谁能想到这九尾天狐,曾也因为偷鸡,被凡人追得满地乱爬。
濯雪心下不免唏嘘,要是阗极与魇王并未从中作梗,她现下必已在瑶京中当值。
或许还是朝九晚五的,天上戒律森严,仙神要么辟谷,要么茹素,那日子还真不是狐过的。
如今她非仙非妖,什么戒律法条都约束不得她,真是歪打正着,让她捡着好了。
“悔不悔上凌空山?”胧明又问。
濯雪自然不悔,歪头问:“难不成你悔了?”
“悔是悔了,不过悔不在此。”胧明很是平静。
“悔在何处?”濯雪有些好奇。
胧明答:“早知就不去寻那隐魂叶了,也好能多与你温存片刻。”
这比那声“心肝”更加要命。
狐狸周身一震,赶忙爬到胧明发顶上,又顺着她光洁的额头往下滑。
指盖大的身量恰恰够用,她往胧明嘴上一扒,就能将那叭叭不停的嘴堵上。
“什么话都往外说,你不要命了!”濯雪耳根都快烫冒烟了。
倒是苦了胧明,狐狸饶是变成指盖大,爪子也锋利非常。
好在修炼了几百年的妖躯强若铜铁,只稍动用灵力滋养一番,细细几道痕就能愈合。
濯雪扒了多久,胧明便闭了多久的嘴。
片刻,濯雪终于松爪,身姿轻飘飘地落到胧明衣襟上,不知为何,鼻尖突然冒痒。
周身灵脉莫名也跟着发痒,痒至骨子里了。
狐狸哆嗦了几下,怎么扭身都不得劲,将胧明衣襟都蹭乱了。
“怎么了?”胧明垂眸。
“好像长虱子了。”濯雪刚说完,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这喷嚏一打,体内浊气跟着舒泄而出,那隐魂叶的药效,竟还提早消泯了。
紧缩的筋骨吭哧作响,仿若抽芽,绒毛倏然褪去,只余下冰肌芙蓉面。
幸好衣裳是狐身所化,不至于一个猛长就将衣料撑破。
只是恢复得太过突然,濯雪一时适应不了这忽然笨重的躯壳,连四肢都忘了如何摆弄,手脚乱挥。
她当空跌落,被胧明接个正着,惊呼:“春溪熬的汤汁,莫非是掺了水的?”
“是瑞光所致。”胧明道。
瑞光照耀之下,濯雪的心神舒畅无比,乐道:“瑞光这般好,也难怪凡人都想当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