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明却没有这么好过,直上九天远比登不周山难,良久只轻轻嗯了一声。
妖主都需如此,小妖们只会更加,魇王令妖兵攻入天门,明摆着是叫他们送死。
瑞光更近了,如若洒向不周山上的瑞光是沧海一瓢,那瑶京上的瑞光,称得上是海之源。
远远能听到兵戈相抵,仙法妖术横冲直撞,轰鸣声响彻云霄。
云霄未动,依旧彩云遍天,霞色璨若织锦。
偏就在这晴空朗朗之际,一声惊雷遽然而现。
这声雷鸣,生生盖过所有动静,势若焚巢荡穴,要将尘寰间所有污浊全部抹灭。
濯雪怔住,眼底似有光斑未散。
身在九天之上,才知天雷有多骇人,电光还在云边翻滚,双耳便已被震得嗡鸣不已。
雷鸣过后,她听不到任何声响,心跟着天地战栗。
胧明不发一言地奔向天门,眼耳亦是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劲,她猛一震掌,令那袭向脸面的仙风刮向别处。
天门坍塌,白玉碎了遍地,成了妖仙们的埋骨石。
原先的三道劫雷已将瑶京劈毁近半,如今又落下一道,眼前更是满目疮痍,哪还有半点像人间诗词里的璇霄仙境。
胧明踏过尸群,终于放开濯雪,冷声:“去寻惜泪眸,若寻不见,再去兰香洞府。”
“那阗极呢,不找阗极了?”濯雪心跳如雷,竟不知要如何落脚。
“要找,不过还是以惜眸灵露为先。”胧明顶着瑞光,已是冷汗淋漓,“有兰香圣仙牵制魇王,魇王尚无余力传讯给阗极,阗极定料想不到,你我已至瑶京。”
只是——
她抿唇望向云间,阗极与魇王找不到濯雪,誓不会善罢甘休。
还盼凌空山的结界能多抵挡一阵,只要春溪与秋柔足够机敏,山上众妖当能安然无恙。
濯雪正想催促胧明去寻,余光忽地瞥见一道凌锐灵力。
身负重伤的天兵用断戟支起身,气势汹汹奔上前来,意图阻止两妖闯入天门。
胧明睨去一眼,未下狠手,不过是施出威压,死死将那天兵钉在原地。
天兵目眦欲裂:“胆敢擅闯天门!”
“不杀你,睡去。”胧明震掌拍出一道灵力。
灵力撞上那天兵的面门,他一个仰身,便昏了过去。
“我们速去。”濯雪忙道。
天上廊桥崩坍破碎,各色灵力撞向一处,如烟花乍绽,既绚烂,又残酷。
化作兽身的各妖盘踞在仙山琼阁间,仙神不遗余力地使出杀招。
水火相冲,光影对撞,已分不清谁的血肉迸洒在天边,将白玉染作朱石。
这哪还是昆仑瑶京,根本是无间炼狱。
仙神怒火中烧,妖主们更是悲愤填膺,有大妖宁可自断双臂与命誓抗争,也不愿再被魇王左右。
血泪淌入人间,造就腥风血雨,天现异象。
凡间跟着乱成了一锅粥,凡人们躲在屋中不敢冒头,惶恐不安地望着天穹,唯恐人世已至陌路穷途,他们命止于此。
胧明环抱濯雪,朝惜泪眸奔去,唯盼那一处天地未被天雷摧毁。
“在哪里?”濯雪四处观望,眼里瓦砾遍地,已寻不见一处完整之地。
“惜泪眸伫立在望日崖的山尖,状若星辰,水沿山流泻,形似溪流。”胧明远远眺见那傍日而立的山峦,心口还未来得及涌出喜意,便凉了个彻底。
濯雪还在寻觅,殊不知眼前那光秃秃的石山便是望日崖。
胧明冷冷道:“干涸了。”
濯雪闻声一愣,望见远峰兀立,陡壁直插云霄,山上滴水全无。
都说滴水穿石,那陡峭的山石间是有深深纵痕,显然是溪流长年累月冲蚀而成的。
然而,惜泪眸何在?
山尖上空无一物,倒是有莹白晶屑落在罅隙之中,尚未被风吹散。
“定是阗极所为。”胧明断言。
不光要将黄粱梦市里的惜眸泪全部倾倒,就连瑶京上的泉眼,也要一并毁去,阗极铁了心谩天昧地。
濯雪气息微滞,匆忙问:“兰香府又在何处?”
胧明指向瑶京西面,那处峰峦连绵,只隐约能在长林丰草间觅到一角破旧的飞檐。
楼宇被草木掩盖,明显荒弃了许久,却有几分像话本里的洞天福地了。
胧明腾身掠去,带着狐狸一头扎到葱茏花草间,如坠迷雾,失了方向。
此处古木参天,枝叶葳蕤,连洞府正门都寻不见。
濯雪心急如焚,忽然想到秋风岭那不同寻常的地下水窟,灵光一现。
“跟着水声去!”她拉着胧明的衣袂道。
旧时不知兰蕙原身是龟,她总认为兰蕙脾性古怪,单为了困她,好端端的山上不待,不惜住在阴湿的水畔。
原来兰蕙本性喜水,困她不过是连带。
胧明了然,细辨周遭水声,轻易就找到一处罅隙,透过罅隙,能窥见内里另有天地。
“我先下去探探。”胧明纵身跃下,落在杂草间,足边是一泓清泉,泉水汩汩冒泡。
濯雪心急如火,连身后冒出九条狐尾也不知,她凑近往里打量,九尾伏在青草上,绒毛上全是草屑。
“如何?”她不敢敞声。
胧明环顾四周,倏然拢紧五指,将爬了满壁的青藤全数揭下。
多年下来,藤蔓厚重如牛,整片沉甸甸地砸在青草上,泥尘掀天。
石壁上露出四个龙飞凤舞的字——
兰香灵府。
濯雪一跃而下,踏着溪上石柱,步步迈向洞府深处。
里边一些杂草已及她肩高,她无意踢到一些器物,弯腰摸索,才知是桌椅瓦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