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胧明伸手,食指往濯雪眉心处抵,灵力长驱直入。
灵脉通畅,灵台也一如平常,未见有异。
濯雪同样不明所以,只觉得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坠到了她心口上,指引她,亦在催促她。
她气喘吁吁地起身,使力时不由得紧咬牙关,冷不丁尝到一丝血腥味。
山中还是山外,何物,何处?
胧明合上木匣,将之推回榻下,三思下冷冷道:“你留在此地,莫再走动了。”
濯雪摇头,心尖上的怪异感越来越浓,她忽然听见鸟叫,忙不迭张望四处。
洞府中虽然绿意丛生,放眼望去全是杂草藤蔓,但莫说鸟了,就连虫蚁也不见一只。
胧明心觉不好,同她商量:“我已有主意,你在这等我片刻?”
不问胧明有什么主意,濯雪心绪全乱,唇齿间冒出一声:“鸟。”
“什么鸟?”胧明并未听闻,环顾四周也未看到半片鸟羽。
鸟啼忽远忽近,一时清晰在耳,一时又好像在山谷之外。
濯雪似也跟着时进时退,霎时间头晕目眩,她不捂心口了,改而遮起一只耳,急切地问:“可有听见鸟叫?”
“不曾,哪里有鸟叫。”胧明手腕一旋,灵力凝成长剑。
剑芒如织,飞闪时如天星坠落。
银光过处杂草藤蔓全成细屑,绿幽幽的齑粉扬天而散,未露出半抹鸟影。
濯雪直勾勾盯起顶上那狭长的洞口,忽觉毛骨悚然,晕得差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看到什么了?”胧明跟着望过去。
濯雪的神志被这一声疑问牵了回来,当即躬身欲吐,不等胧明揽她,便主动拥过去,颤巍巍道:“胧明,快些带我出去。”
她惯常想一出是一出,却并非那不知轻重的性子,心知此程不可儿戏,她本该坐视不理才是,但鸟叫越来越急,她心绪全乱。
乱套了,妖丹内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然而莫说她了,就连胧明方才,也探不出半点异样。
胧明何时见过濯雪这副模样,当即揽住她的腰身,从枝叶繁茂的洞口间穿出。
鸟鸣绵绵不绝,声声相接,声声急切,但洞外瑞光璀璨,不见一鸟。
“鸟。”
濯雪就算捂紧双耳,鸟叫声也没弱上分毫,依旧忽远忽近。
“什么鸟,瑶京的鸟几乎都是神女所化。”胧明百思不解,再次将食指抵向濯雪眉心,还是窥不见半分异象。
灵台何其清明,神思不该混混沌沌。
“莫非是神女唤我?”濯雪惊疑不定。
眼下瑶京遍地皆是断壁残垣,就连未被天雷劈砸之地,也净是术法痕迹。
什么雕梁玉柱,什么天廊彩旌,已全部化为灰烬,被肆意践踏。
神女如何还能化作原身四处纵歌,莫非是听岔了?
“若是神女,定会余下气息,也会留下灵迹。”胧明道。
这些都没有。
“‘几乎’而非全部,那便是还有特例,是不是?”濯雪快要听不清胧明说话。
鸟雀啼呖如轰雷贯耳,不甚清脆,反倒还有几分凄厉,它焦灼惊惧,命若游丝。
其余声响被映衬得好像虫鸣,窸窸窣窣,比呢喃细语还要轻。
她跟着心急如焚,身上所有寒毛被迫竖起,整个躯壳一半如火燎焰虐,一半寒蝉凄切。
这种惶恐焦躁无关生死,她只觉得急迫,急到连灵台妖丹都跟着发毛,五脏六腑无一幸免。
喘不过气了……
她攥住胧明的一角袖子,躬着身急促地呵气,额前背后冷汗淋漓。
“有,不过只有一处特例。”胧明怔住,匆匆施出灵力,想替濯雪将气息捋顺。
几番梳理,濯雪还是汗如雨下,她索性拉开胧明的手,趁着耳畔人言依稀可辨,追问:“何为特例,特殊在何处?”
“报丧灵鸠。”胧明望向崩坍的宫阙,“但报丧灵鸠已经死了。”
濯雪朝鸟啼声传来处伸手,似在触碰看不到之物,她心下恓惶难安,连话音都跟着发抖,“天上的灵物若是死了,会不会有魂灵?”
“有瑞光在,游魂亡魄不能四处游荡,只能被困在死壳内,等待泯灭。”胧明道。
濯雪的心口又是一震,这次更甚,竟还撞出丝丝痛意。
她独独庆幸,昔时天天耳背,早练就出一身看形猜意的本事,此刻就算听不清声音,也不怕读不懂胧明的意思。
山底倾塌的宝殿间,术法相映生辉,一方灵力如黑风孽海,一方璀璨夺目。
两方化作虚无迸溅开来时,就连兰香洞府的草木也跟着曳动。
若只是斗法,定称得上壮丽磅礴,但这万不是纯粹的斗法,这是生与死的较量,天法将瘫,凡人受难。
两界妖仙也不过是肉胎浊骨,一时间似比凡人还要不如,根本就是灯影下,那用兽皮与纸板裁剪而成的影子。
祸由谁起?
自然是那掌灯者,戏线人。
那造就祸端的,并非不知天高地厚,而是以己为天,自撰天法。
濯雪紧紧拉着胧明的衣袂,当下连那惊天动地的声响也听不到了,耳里只有鸟鸣。
她也听不见自己的话音,只知唇动,连字音有未咬清,也不清楚。
“你去寻阗极,我——”
“我得找鸟,找报丧灵鸠。”
并非她想找鸟,是她必须去找,刻不容缓。
远处一簇火飞快掣近,胧明忙将濯雪揽向别处。
胧明冷冷凝视那烈焰熊熊处,眸中一道熠熠光华撕破天穹。
妖仙掌下的雷电与天罚不相上下,宝殿间雷嗔电怒,疾霆掀起万丈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