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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叫我去出嫁(64)

塔楼定已是被连根拔起,冷不丁一个倾斜,就连胧明也稳不住脚步,歪身摔向书架,撞得命簿哗哗落地。

这已不是倾倒,分明是倒悬!

胧明面色沉沉,只能微施术法,如同那墙上钉,稳扎不动。

如此倒转,那拔地参天的书架再支撑不住,轰然如山倒,层层垮塌,层层相压。

濯雪叼着命簿悬在半空,更是天旋地转,身上寒毛直竖,不安道:“这是翻转过去了么,莫非要将我们当作罐中骰?”

凡间坊市里摇骰的,会的花样层出不穷,光靠一双手就能媲美神仙,手劲大些的,还能直接将骰子摇碎在罐中。

阎王有那样的法力,手劲只会比凡人大。

“这是你找到的那册命簿?”胧明垂头。

濯雪但笑不言。

可惜笏板已归回原位,鬼火也已熄灭,此时她们再无暇坐下细看。

胧明将命簿从狐狸嘴里取走,收入拳头大小的锦囊中,皱眉道:“她已知晓你我所在,才将塔楼拔起,这是瓮中捉鳖,将你我视作鳖瓜了。”

当真是连根拔起?

那赫赫巍巍一座楼,得施出何等蛮力,才能拎得起来。

濯雪心惊肉跳,耳边惊雷一声。

不是惊雷,是那坚若铜铁的塔壁,被撞出了裂缝。

好在楼内即便漆黑,她也能看清大概,那裂纹如蛛网般蜿蜒,断砖朝楼里隆起,

外面那雷霆般的力道不减反增,观那破裂的纹路,一时猜测不出,是兵器还是术法所致。

哪里的兵器能大若山门,可换作术法,又何须这般捣锉。

眼看着墙面就要破出窟窿,濯雪稳挂不动,笃定胧明一定有逃脱的法子。

又一阵巨响,碎石齑粉迸溅开来,阴风咆哮着往里钻。

冥府阴冷昏暗,没有半缕光泻进破洞,只依稀看见,有个东西挟风闯入。

它状若晶石,剔透澄莹,却不似晶石脆弱易碎,甚至带着些柔软细腻的肌理质感,像忘川上游荡的亡魂。

濯雪不敢动弹,四爪发僵发寒,只能咬拢牙关,不想惊跳的心跃出喉头。

一个声音近在咫尺,是胧明传声入耳。

“阎王真身。”

阎王真身竟和魂灵无异,观其人形时那魁伟的身躯,想来真身只会更加庞大。

濯雪定睛细看,才知那钻进塔楼窟窿的,分明是一根正搅动不休的手指。

就跟凡人捣弄蚁巢一般,阎王将此间视作卵壳薄纸。

只是没想到,只那单单一根手指头,就跟千年的古槐一般,不敢想整个阎王真身,得高大到何种地步。

那怕是柱天踏地,微一屈膝便能将她们踏作粉尘。

濯雪已无法平复心绪,低声:“你那百般能耐呢,不是能上天入地,呼风唤雨吗。”

胧明仍是有条不紊,不疾不徐道:“不便与她正面交锋,暂还不能被阗极和魇族知晓,潜进阎王殿取走命簿的是我。”

“命簿少了一册,迟早会被发现。”濯雪顺着那手臂往上攀,蜷到胧明的肩颈上,终于不必再悬吊于半空。

“无人能够发现。”

说着,胧明面容骤变,此番她未再佯装神仙,而是化作青面獠牙的修罗。

恰好水灵还在体内,她眉目间鬼气沉沉,似还真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

她翻掌变出一簇火,不留情地将之拍向远处。

火舌舔上书架,将命簿烧作飞灰,灰烬堆在一块,已分不清哪册是哪册。

如此,阎王又如何分得清,闯入者究竟是为什么而来。

大火肆虐,藤蔓般上爬下蹿,将此地变作炼狱,放眼望去一片赤红。

黑烟上腾,火苗吞向阎王那晶石般的手,只是她身非材木,此火烫不着她。

火海中,独独阎王公案与座椅毫发无伤,连案上笔录也被护得严实,未沾上半点火星子。

胧明震出一掌,击碎另一侧塔壁,蓦地撞出火山火海。

只见阎王身似百丈峰,被她拎在手里的塔路不足她一握,而那从塔中飞出的修罗,更是比蚊蝇还不如。

火光从塔内往外蔓延,成了烧红的铜铁,阎王将之拎在手中,恰如提灯夜行。

阎王怒不可遏,吐气熄灭大火,整座高塔轰然倒塌,阎王司毁于一旦。

骇人威压席卷开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百里外的鬼魂受到威压震慑,撕心裂肺地齐声哭号,声若洪钟。

行恶的修罗无动于衷,侧目时露出来的半张鬼面镇定如常,她周身披火,火光恰好遮住了肩上的白狐。

濯雪眼前蒙着黑烟,远处万物模糊不清,好在这熏鼻子熏脸的烟火不是真的,便也呛不着她。

阎王的庞然身躯像大厦垮塌,又像蚁群崩离,瞬息分成了密密麻麻的她,每个身影一般无二。

随即,数不清的阎王分躯织作铜笼,将修罗困在其中,弥天鬼气凝作数不胜数的瓢泼尖刀。

修罗几乎无处藏身,她扭头遁入地底,朝忘川靠近。

尖刀倒悬而下,激得碎石炸溅,却没能将那潜入者钉住。

于是阎王的分躯齐齐翻掌,姿态神色整齐划一,似是镜子里映出来的影。

整座黄泉府摇晃不定,此番才真的是天旋地转,那高墙鬼舍全到了天上,而漫天黑雾倒转至足下。

泥尘到了天上,成了崩弛的积雨,滚滚下落,那些被掩在土中的各色器物,也跟着倾泻而下。

什么东西都未能藏住,就连那些几近消融的古物,也在这刻被迫现身。

忘川悬于上空,成了天上悬河,紧随着泥尘,正一点无遗地灌入“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