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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叫我去出嫁(71)

不过这也无甚可惜的,她见过铜钟初挂时崭新的模样,如今也见到了它的陈旧沧桑,也算没有枉费春光。

楼外,一声鸣唳响彻长空。

濯雪转身欲走,回头看到胧明还在盯着铜钟出神,坏心眼地开口:“莫非珏光昔时还在此处敲过钟?”

胧明静静看向她,眸色无关悲喜,寂如深潭。

濯雪露笑,啪嗒啪嗒地奔下楼,压根不怕崴着脚。

半日内,两妖就将云京走了个五成,什么鱼龙杂戏,狐狸要看,什么画船琵琶,狐狸要听。

胧明一路不语,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虽是黑发黑眸,却像白日里索命的鬼。

偏偏狐狸还要火上浇油,拿了支五颜六色的簪子就往胧明发上别,还道:“给你发上添点彩,省得旁人以为,你是进城吊唁来的。”

胧明冷眼看她:“我给谁吊唁?”

“要不我们买上点小酒小菜,去给珏光公主上坟。”濯雪提议。

“你——”胧明眼中怒火熊熊。

濯雪终于收敛,其实全未将胧明的嗔怒当回事,只是心知点到为止,再这么捉弄下去,可就失了度了。

她扭头道:“不如进客栈歇歇,成日抛头露面也不好,万一被那护佑云京的神仙认出来了,我们还如何找黄粱梦市。”

胧明要了间上房,进屋便凝神聚气,其间未动上一丝妖力,却也能震得桌上茶壶杯盏铿铿作响。

濯雪索性坐在桌边,将两只晃动不已的茶杯放到一块,跟斗蛐蛐一样,看它们互相磕碰。

她一会就看腻了,轻吸好几下鼻子也闻不到半点异香,托腮问:“你说黄粱梦市出现的地方会有香味,我怎么没闻到呢。”

定神的大妖淡淡道:“你凝神聚气,便能闻到烟雨梦的气味。”

濯雪跟着紧闭双目,却难以定神,也不知怎的,她身上烧得慌,而并不单单是后颈那一处。

她去将窗扇都支了起来,可惜吹风也无用,她一颗心烦躁异常,坐立不安。

不会是整日游玩,将心也玩野了?

濯雪不信,又阖紧眼眸再试一次,这次不将神思定住,势必不睁眼。

过了许久,她隐约闻到一股奇香,就好似过季的果子倏然在雨天炸开,那苦中挟酸的气味混淆在泥腥中,遂又被大雨冲散。

好难闻,那气味一入鼻,就好像她吃了一箩筐的坏果子,要坏肚子。

难怪胧明不直说,偏要她亲身感受,这三言两语当真难以说清。

濯雪睁眼,连连喝了好几杯茶水,才终于将那停留在记忆中的异味按捺下去。

再睁眼时,竟已是天黑,窗外月上枝头,楼下空无一人。

喧闹散去,只传来一两声旷远的梆声。

濯雪又觉得周身燥得难受,口舌还比平日更易干渴,她忙不迭又喝上两盏茶。

坏事了,不会又到那情动之期了吧。

明明她也突破了境界,怎就压制不下去?

濯雪又提起茶壶,这回已连半滴茶水都倾不出来,只能瞪着一双眼看月亮,过会又窸窸窣窣地在屋中乱翻。

生怕泄露妖气,她也不敢随意化作兽形,只得压抑住刨地的冲动,将白日里买的皮影人拿出来比划。

可惜买的东西不够齐全,她只能点灯,将影人映到墙面。

匣中那裹在细绢里的大老虎好生威风,脑袋和四肢俱能旋动,映上墙的影子生动得好似活物。

她曾见过猫扑蝴蝶,老虎亦是猫,不过是大猫罢了,便从匣中翻出一只蝴蝶,令老虎扑蝶玩儿。

可惜如今胧明还在定神,她只能比划给自己看。

正比划着,耳畔冷不丁响起一声:“你在做什么?”

濯雪顿住,不慌不忙地将老虎换作女子,清了一下嗓道:“追蝴蝶呢,欸,怎么追不上。”

她左手捏着小人,右手捏蝴蝶,两个影子一前一后映上墙。

胧明看了一阵,平静道:“黄粱梦市只在夜半开门迎客,还能再歇上一歇。”

“你歇,我不歇。”濯雪正燥着,墙上的两个影子到处乱飞。

也不知怎的,墙上光影倏然搅作一团,看得人眼花缭乱。

濯雪发懵地盯着,已分不清蝴蝶在哪,人又在哪。

偏她又燥得周身不适,看久了墙上光影,不免有些晕厥,忍不住垂头轻哕了一声,随之往地上一栽,便昏了神。

怎么看不清呢,狐狸昏神前,还在迷瞪瞪地苦想。

胧明却在一瞬冷下面色,抬掌拍出冽风,震得窗扇合拢。

只是她慢了半拍,耳边似有千百个声音在嬉笑,劝她动用妖力。

云京城内,万万不可。

她倏然擒向耳边,唇齿如嚼冰雪,话音寒凉瘆人,“魇王,别来无恙。”

“我无恙,你有恙。”千百道声音不约而同,或是稚嫩孩童,或是垂暮老叟,或女或男。

不可能!

胧明墨瞳骤黯,本想破罐子破摔运转妖力,不料,妖力滞在灵台,竟不由她支使。

她竟已在魇梦之中!

梆声又鸣,这回却是密集无章。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濯雪醒来时头痛欲裂,干渴到嗓子眼好似冒火,忙不迭四处摸索,想找水喝。

一阵梆声近在耳畔,她猛一扭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双腿悬在半空,正随挣扎而不停地踢向桌柜。

她仓皇起身,拾起一把剪子,搬来鼓凳踩高,将那人悬梁扼颈的麻绳剪了。

女子跌在地上,干哑地叱骂:“慢手慢脚,我差些就要被勒死了,你想我死是不是?”

濯雪汗流浃背,只见此处何其陌生,竟是一处陋室,看起来家徒四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