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哪了,她是谁,这人又是谁啊?
女子喘着气躺了良久,无力朝上一指,道:“该你了。”
“啊?”濯雪不解,仰头看向横梁上那曳动的麻绳。
“到你上吊了,我们假扮鬼魂已有半月,莫要半途而废。”女子坐起身,脖颈上有一圈赤红的勒痕。
濯雪茫然费解,这女子怎一副与她分外熟稔的模样,而且她为何要扮作鬼魂?
扮鬼魂要上什么吊,不是飘起来就成了么。
她当即想腾身上飘,让这女子看看鬼魂该是什么样,哪料灵台寂寂,她运转不了半缕灵力。
濯雪惶惶低头,为自己把脉,脉象何其平稳寻常,寻常得……
像是一个凡人。
濯雪看向女子,错愕问:“这是哪?”
女子一副见鬼的模样,又破口大骂:“你个傻子,还想假借失忆与我割席?”
“你是谁?”濯雪又问。
女子凑近打量,一双眼瞪得好像死不瞑目,错愕道:“这是秋丰村,我是你的姐姐,酥梨。”
濯雪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剜了脑仁,如今思绪空空,竟忍不住相信。
她暗暗琢磨这秋丰村的名,又琢磨酥梨二字,越想越觉得熟悉。
“你失忆了?”酥梨惊叫。
濯雪愣愣地颔首:“我好像真的失忆了。”
她接着又摸起自己额头,“似乎还病了,好烫,我浑身发烫。”
酥梨伸手试探她的额温,当即从床帘上撕下来一角,浸入缸中拧干,愤愤道:“造孽,这几日东躲西藏,你被吓出病了。”
濯雪半信半疑,追问:“我们作甚东躲西藏?”
酥梨将拧干的裂帛敷到濯雪的额头上,轻叹一声,“山中狐仙又醒了,这回她要村子进贡十四人,要少女少男各六人,婴孩两名,你我在村长的名簿上。”
“进贡作甚,莫非她要吃人?”濯雪心觉不可能,狐狸怎么会吃人。
酥梨颔首:“你我不想去山中送命,借假死藏身,不过村民不信,这几日频频有人过来找我们的尸,我不得已出此下策,装神弄鬼,将他们吓跑。”
濯雪嘟囔:“就不能不进贡么。”
酥梨摇头叹息,“秋丰村每年都向狐仙祈祷丰收和平安,今年祈雨又祈成了,若交不出贡品,怕是又要大旱。”
濯雪还真听到了雨声,屋外淅淅沥沥,听似一时半会下不停。
她困惑道:“那我们为何不连夜逃走,留在这装神弄鬼有什么用。”
“有人看守,不准村民离开。”酥梨答。
濯雪越想越觉得奇怪,雨声也没能冲去她心头的燥热,她将额上裂帛拿开,暗暗抬起窗往外打量。
外边坑洼处雨水及踝,黄泥溅得到处都是,依稀还能瞧见几个足印。
当真有人来过。
她赶紧关拢窗,回头时心里咯噔一下,神思瞬息就清明了。
她想起来了,她方才明明还在云京的客栈当中,正玩着皮影人呢,不知怎的就被迷倒了。
随之秋风岭变成了秋丰村,梨疏成了酥梨。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是在梦中?
濯雪冷不丁往自己脸上扇了一下,痛得眼泪直流,也未见梦醒。
酥梨握住她的手腕子,骂道:“你个脑子被驴踢的,病都病了,作甚扇自己耳光?”
濯雪压着声问:“村里有没有一个叫胧明的,也可能不叫胧明。”
“倒是有个叫珥鸣的。”酥梨瞪直眼,“你不是失忆了,怎偏偏想起了她?她虽是寡妇,却是村长女儿,可别惦记她了。”
濯雪大吃一惊,“她长什么模样?”
“成日冷着张脸,很不好相与的模样。”
第40章
40
冷脸,且还不好相与,当真不是胧明吗。
只是这名字听着也太别扭了些,胧明怎就成耳鸣了。
如今一个耳背,一个耳鸣,两个妖凑不出一只好耳朵。
濯雪看桌上有茶壶,便想给酥梨盛水润喉,一边道:“我想见见她,如何才能见到她?”
“想死便去见她!”酥梨不同意,“她是村长的女儿,你去见她,和见阎王有何不同,她只会亲手将你送进山!”
那肯定还是不同的,濯雪腹诽,阎王她又不是没见过。
她不依不饶,旁敲侧击问:“她平日都去哪儿,做些什么?”
酥梨露出见鬼的神色,又将手心贴到濯雪额头上,急慌慌道:“你烫坏脑子了么,怎还真的惦记上那冰碴子做的人了?”
濯雪只是寻思,万一胧明也被困在此地,两妖相遇,说不定还能有个照应。
“好姐姐,你就跟我说说那个珥鸣吧。”她盛好水,递到酥梨面前。
酥梨瞪眼:“想给我送葬是不是,这是我用来假装尸臭的臭水!”
濯雪一滞,难怪她闻到一股臭味,原来是从壶里出来的。
她回头将水倒回壶中,偎到酥梨身侧道:“我记忆全失,独独记得她,万一见她一面,就能将其余事情都记起来了呢。”
“还能有此等好事?”酥梨不信,“可别是假借失忆糊弄我,好见她一面。”
濯雪道:“我有这么痴么。”
“你昔时离家出走,在学堂窗外偷看她数日!”酥梨怒火中烧,“若非我前去找寻,你可就饿死在外面了!”
濯雪惊得舌挢不下,她为了看胧明,还能生生饿死自己?
不过这离家出走,还奔着胧明去的戏码,怎如此像她从秋风岭出来的这一路呢。
濯雪继续婉言相劝:“我从不骗人,只是想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总不能让我糊里糊涂地过完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