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有人哭着应声:“是鬼,我家窗棂纸被戳出个洞,我看到了,她有一双腥红的眼!”
村寨灯火通明,有村民裹衣露面,惊恐万状地附和:“我家也有,不知她何时来的。”
“我家……也有!”
“我听见声响,并未在意,方才一看才知,新糊的窗棂纸竟被戳穿了!”
“我看到她那半张脸,长得有几分像玉雪。”第一个被吓着的人恐慌道:“莫非,她真的上吊自缢了?”
“我看到了,草屋里有鬼魂在荡,一定是她回来了!”
“不错,我还闻到尸臭,只是没能见到尸体。”
濯雪心下道好,不算白来,误打误撞的,她真成了鬼。
冷不丁,一扇门嘭地打开。
一抱着襁褓的女子站在檐下,神色冷如朔漠风雪,单看眉眼便知其寡淡无情。
她眸光轻扫,姿态何其倨傲,不咸不淡道:“吵什么吵,厉鬼有何可怕。”
濯雪藏在暗处,心道这不就是胧明的声音吗。
不过是与不是,还得亲眼瞧瞧才知。
她又惊又喜,暗暗探头,使尽浑身解数才遥遥看清,那丰姿冶丽又冷面冷心的,还真就是胧明。
胧明还是易形后黑发黑眸之姿,只是她似乎入戏极深,如痴如醉。
濯雪抵着墙挪了数步,不信境界不比胧明高深的她,怎能比胧明清醒。
她不敢露头,只能移步至那处房屋之后,压着声唤起胧明,可惜大雨沥沥,她的声音未能传到胧明耳边。
胧明一出面,村民便好像吃了定心丹,已无人惊惧大叫。
她扫视众人,沉声道:“方才谁看到她了,站出来。”
喊出第一声的村民怵怵抬臂示意,唇齿颤颤地道:“她一双眼红得像流血,定是回来复仇的!”
胧明淡声:“莫怕,是因她不肯进山,才落得如此下场,我们一齐诚心向狐仙祈求庇护,狐仙定会擒捉恶鬼,保秋丰阖村平安。”
濯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闻所未闻,这话还能从胧明口中道出?
她又一顿打量,可惜这方位不好,她至多能看清胧明的半张脸,根本瞧不明那裹在襁褓里的东西。
且就将胧明当作那珥鸣好了,珥鸣寡了多年,襁褓是打哪来的?
村民竟然应声照做,不顾地上泥泞,面朝远山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恳请狐仙庇佑秋丰,恳请狐仙庇佑秋丰……”
“好了,厉鬼今夜已不会再来。”胧明道。
有一人颤巍巍出声:“大人,马家傍晚时,将小孩掐了,名录上怕是得补上一个新的名字,可是村中……已没有别的婴童了。”
话音方落,那些家中有小孩的,都纷纷将自家孩儿护至身后,不论小孩年岁。
胧明沉默了良久,看向怀中道:“如果各家都不愿,我可将我的孩儿献给狐仙。”
众人大喜过望,却又不敢露出喜色。
“夜深,诸位回去歇息吧。”胧明转身进屋,方掩上门,便立刻灭了灯。
村民散去,只有那几家被指了名的,还停留在原地哭哭啼啼。
濯雪不信胧明当真被魇到此种程度,她特地在胧明窗外守了一刻久,待众人通通归家熄灯,才压着嗓子叫唤。
“醒着么,醒着便应我一声。”
窗咚地打开,那抱着襁褓的冷面女子,垂着眼嗔视墙根,神色如看死物。
濯雪僵了一瞬,当即转身跑开。
女子看着是胧明的模样,此时却不能算作胧明,胧明万不会这么看她。
飘摇风雨中,女子竟揽着襁褓夺步而出,一言不发地追逐上前。
濯雪听见脚步声,不敢回头,边跑边道:“追我作甚,你倒是出声呀。”
胧明不言,忽从袖中取出一枚骨哨,吹出刺耳一声,分明是要将那些才刚归家的村民又喊出来。
濯雪脚底打滑,歪身滚下泥坡,恰好此处树繁草茂,替她掩了身形。
她跑回草屋,钻至床底猛将酥梨摇醒,气喘吁吁道:“快走,这地方不能呆了。”
酥梨恍若惊弓之鸟,当即惊醒睁眼,看着湿淋淋的濯雪问:“你上哪去了?”
“先走。”濯雪推开一道门缝,生怕村民已经赶到。
酥梨道:“倒是有一处可以藏身,只是近几日大雨倾盆,那地方怕是不好呆。”
“无妨。”濯雪已管顾不了那么多。
酥梨咬咬牙,赶紧带着她往那地方跑。
待见到一参天古树,濯雪不免一愣,此树长得好熟悉,好像凌空山上被劈成两半的那一棵。
树洞开在高处,还得爬上一段才能翻进去,里边浸了不少水,勉勉强强能藏人。
濯雪松了一口气,低声问:“那珥鸣的小孩,是从哪来的?”
“你去见她了,我就知你馋她!”酥梨一听便知。
“她不是独身一人吗,怎会抱着个襁褓?”濯雪又问。
酥梨叹气:“是她那位故人留给她的,那小孩罹患重疾,一直长不大。”
濯雪心道,此情此景定非构筑自她的记忆,她未必馋胧明,但胧明一定馋珏光。
第41章
41
骗天骗地,骗不过魇梦。
胧明自以为瞒得牢靠,岂料被魇梦一蛊,心思便暴露无遗,无处可藏。
濯雪实在没忍住,笑出了一声。
“你笑甚,要不是你,我也不必半夜被吓个屁滚尿流,还被迫躲至此处。”酥梨怒不可遏。
濯雪收敛笑意,压着声道:“但他们似乎真把我当成鬼了。”
“真将你当成鬼,又如何敢追过来?”酥梨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