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是废话。”濯雪闷了两日,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当即戏神上身,已管不上胧明是气是怒。
她眸中好似盛了星尘,熠熠有神,“你是不是也心向着我?”
胧明转身欲走。
濯雪趁她还未开门,赶紧道:“你夜里和我幽会,将我囚在此处,还好吃好喝招待,定也爱慕我,是不是?”
胧明淡声:“嘴巴闲的,便塞两口饭。”
“不如你带我私奔,我们别管这秋丰村了,你的孩儿我爱屋及乌,也会替你好好照看。”狐狸舌绽莲花,假的都能被她说成真的。
“再不吃,我便要收碗了。”胧明道。
狐狸不说了。
定是因为此梦是据她与胧明的记忆所筑,就连菜香也和凌空山上的一样,她吃着吃着,只觉得此地亲切得好似归家,差些就被魇梦蛊了过去。
好在身上一燥,又将她燥清醒了。
濯雪有苦难言,实在想不通,胧明是如何保持神志的。
不管了,大妖总有大妖的法子。
夜半时锣鼓齐鸣,雨忽然又下大了,村中弥漫大雾,十步外连人也看不清。
濯雪等得心急火燎,村民还未进来喊她,她便已将自己收拾妥当,还站到门前候着。
门扉曳动,是胧明站在屋外。
雾气弥天,乍一看,似乎魇梦中只有她与胧明。
胧明手中执着一根红绸带,怀中襁褓已然不在。她神色淡淡地招手,道:“蒙好眼,就能进山了。”
虽身穿华袍,胧明却还是那孤高冷漠的样子,哪是去进贡,分明是去上坟。
濯雪走上前,刚想将那红绸捞到自己手上,手背便被不轻不重地拂了一下。
胧明倾身靠近,用红绸蒙住她的眼眸。
濯雪的视线徐徐被一片红占据完全,只觉得那绸带从她耳上绕过,而胧明的衣袖,正轻飘飘地曳上她的肩。
胧明的气息落得极近,温而潮润,像染缬时烧烫的水。
她当真不是掉进染缸的一匹软春罗吗,濯雪心想。
红绸系紧,胧明收回手,又从肩上勾下来一根赤红的缎带,用来缠住濯雪的双腕。
那对细细的腕子拢在一块,被箍得难以分开,像木枷,却比木枷柔软得多。
濯雪看不到,惦念着胧明怀中空空,不由得问:“那襁褓呢,你当真不要了?”
“那是它的归宿。”胧明平淡道。
“那我的归宿呢?”濯雪来了兴致,她还未见过魇妖,迫不及待想去见一见。
“你的归宿,是跟我走。”胧明平静道。
缎带的另一端在胧明手上,胧明稍稍使力,狐狸便踉踉跄跄地跟在后。
狐狸被牵着走,一头撞上胧明的背,声小如蚊:“蒙眼牵着走啊,会不会太唐突了些,不会把我带到沟里吧?”
“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怎就不觉得唐突?”胧明一顿,“还有你那个瓜瓢。”
第44章
44
竟还记得瓢。
不过想想也是,百年前的那些事,胧明都记得那般清晰,记个两天前的瓢又有何难。
濯雪不吭声了,她也就仗着如今是在魇梦内,才敢握着瓜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还偷摸老虎屁股。
“两下。”胧明道。
这还记起数来了,濯雪晃晃腕子,腆着脸道:“我敲你两下,你把我绑了,这账算不算平了?”
胧明牵着她走到人群之前,不咸不淡道:“平不了,得进山。”
边上有人泣不成声,也有人破口大骂,将全村上下都骂了个遍。
濯雪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好似有人踩着积水小跑靠近,那步子啪嗒作响,恰恰停在她边上。
有人道:“大人,找到酥梨了。”
虽心知这魇梦里的人,除胧明外全是假造的,濯雪还是不免腹诽一声,呆子!
这酥梨定是等不见她,便找到这来了,这不是送死吗。
胧明问:“在哪见到的?”
“在村寨西口,我正守着门呢,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远处晃悠,上前一逮,才知是她。”说话的人气喘吁吁,“不过没抓着,让她跑了。”
“既然跑了,还报来作甚。”胧明冷睨他一眼。
“那、那大人,如今还要将她捉来吗?”
没等胧明应声,濯雪便开口阻拦:“捉什么,要是误了时辰,你拿什么作赔,不如你来替她。”
“你!”来人瞠目而视,“你倒是不怕!”
濯雪举高手腕,红缎也跟着抬高,悠悠道:“汝之砒/霜,我之蜜糖,我甘之如饴。”
胧明睨她一眼,吹响一声骨哨,示意众人赶快动身,“随她去,不必理会,吉时已到,是时候进山了。”
濯雪轻吁一口气。
铜锣敲了一路,唢呐也吹了一路,听起来喜气洋洋,可惜这里边面带喜意的,只有半数人。
余下近半,是去当贡品的,如何笑得出来。
被宰的鸡鸭牛羊能坐马车进山,活人却还得踩着湿泥,顶着雨水步行。
许是不准贡品哭闹,生怕扰着狐仙的安宁,待要进山之时,还得往贡品嘴里塞东西,好将其唇齿堵住。
濯雪正走着,身前人忽然停步,回头道:“张嘴。”
她不明所以,还寻思着,在村上的时候,不就已经吃过断头饭了么,如今怎么又要吃,莫非是宵夜。
张开嘴,才知进嘴的不是饭菜,而是布巾,布巾被捏成一团,其中似乎塞着熟米,故而散发着清淡米香。
濯雪吃力张嘴,舌顶不动,只好作罢,随之那系在腕上的红缎又被扯紧,前边的人走一步,她就被拽着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