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29)+番外
“别走……”
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伴着轻不可闻的呼吸,从四面八方包围她,箍紧她。她试图动弹,四肢却是麻木的,想张开喉咙,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泊容!泊容?”
远方传来呼唤,她拼尽力气挣扎,举手挥散眼前的残影,驱赶耳边的魔音。
“泊容?”敲门声愈发急促。
“啊!”
她猛地坐起来,大口地吞咽空气。
“泊容,你没事吧?”苍老的女声隔门而入:“晁郎君到了,快起吧。”
她克制住打颤的牙齿,“知道了,阿娘。”
脚步声渐渐消失,她松开双拳,六神归位,眼神却依旧茫然,透过床幔,涣散地看着屋顶。 :
赵濯灵一进正堂,看到一老一少正手谈,不由吃惊,笑着走过去,“晁郎君竟会下棋。”
弈者从棋局中抬起头,其中年轻男子看到她后失神一瞬,讪讪道:“刚学的,亏得赵翁耐心教我。”
他对面的老翁捻须道:“晁郎君甚是聪慧,一点就通。”
说完,语气一转,对女儿道:“都什么时辰了,你阿娘不催,不知睡到何时,教晁丹好等。”
见长者推了棋盘,晁丹跟着起身,“无妨,是我来早了。”
赵濯灵与他相视一笑,转身朝父亲揖道:“阿耶教训得是。”
一旁的赵母掩鼻而笑,“时辰不早了,快出门吧,别误了巡像。”
目送二人的背影,赵父的笑容松懈下来。
妻子听到叹息,问:“郎君怎么了?”
“晁丹是个好孩子,样貌性情不俗,就是……”
赵母一脸了然,“就是不通文墨,还是个商贾之徒?”
其夫看过来,挑起灰白的眉毛,“我们泊容十四岁中女子科探花,双十之年便绯袍加身,旷古未有,寻常男子堪配?”
老妪笑道:“郎君是自寻烦恼。”
“何意?”
“她这次回来,说是辞官,一定有事瞒着我们。这个晁丹从京城追随而来,其意甚明,但我看泊容待他并无男女之情,她还说要终身不嫁,侍奉你我。”
赵父面露惊色,“什么?”
赵母叹了口气,“咱们这女儿自小就与旁人不同,我是管不了她了。”
——
人潮推涌中,一魁梧汉子格外显眼,他伸展双臂护住女子,后者忽然转脸问:“你真是现学的下棋?”
晁丹挺了挺腰背,“当然,还骗你不成?”
赵濯灵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耐性。”
“我就是懒得学你们读书人,不然也能混个官当当。”
“你这人就夸不得。”
晁丹刚想回嘴,便听见四下喧嚷之声。
“来了来了!”赵濯灵拽了拽他的衣袖。
鼓乐之声渐近,远远看到旌旗飘展,原本盈街塞坊的人群被军士们劈开,在中间匀出一条路来,人们的欢呼声随着车队的行迹一浪一浪打来。
高大的塑身佛像坐在精心装饰的花车里,周身缠满了绸缎,饶是置身于繁闹俗世,大佛依旧法相庄严,无悲无喜地俯视众生。
李巽垫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只能望到大佛的头。
倏地,裙摆被外力一扯,她低下头去,惊愕道:“做甚?”
半蹲的晁丹手撑着膝盖,仰头催促:“快上来!”
赵濯灵扫了眼周围异样的目光,犹豫了一下,拎起裙摆跨坐到他肩上。
位置的升高让她的心跳一滞,只听晁丹高声问:“现在能看见了吗?”
“能看见!”她朝后面望去,“车队好长啊。”
晁丹是北方大汉,还有一半胡人血统,赵濯灵坐在他肩上,可以称得上一览无余了。
花车过处,沿途的富人争施金帛,眼都不眨地朝车里扔金银宝物,赵濯灵也解开算袋,抓了一把金币抛出去。
待车队远去,维持秩序的军士也跟着离开,人海重新涌动起来。
赵濯灵着地后,有些不好意思,边掸裙子边问:“你累不累?我还挺沉的。”
晁丹拍拍双袖,“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做人肉胡饼都不够盛一屉。”
赵濯灵瞪了他一眼,嗤道:“太平盛世,没地方找人肉胡饼给你!今日我请客,吃羊肉去。”
——
刘家菜,扬州大市里最大的饭铺,二楼窗前桌上,摆着两大盘炙羊肉和几碟时鲜,又见缝插针地塞了几份小菜。
晁丹给自己倒了盏酒,瞧了瞧对面正仔细挑鱼刺的赵濯灵,微笑着一饮而尽,而后转向窗外。
刘家菜傍河而建,窗下就是流水,河面飘着初秋的落叶。
赵濯灵顺着晁丹的视线看下去,问道:“你不打算回京了吗?”
“不急,我没家,在哪儿都一样。”
“那……你要是暂时不打算走,不如在扬州城盘个铺子。”
“你什么意思?”晁丹盯着她的眼睛。
“我骗家父说你是商人,你若一直待在扬州却无所事事,他老人家难免生疑,再说,你总不能还去做以前的营生吧?”
他笑了笑,“你这是嫌弃我?”
赵濯灵瞟了他一眼,把玩着酒盏,“你有什么值得我嫌弃的?”
晁丹自讨没趣,一饮而尽,“那我就成全你的谎话吧。”
“你答应了?”
他点点头。
赵濯灵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地问:“那你想开什么铺子?”
“你想我开什么铺子?”晁丹夹了块羊肉。
“我对行商一窍不通,可别问我。”
“书呆子。”
赵濯灵也不恼,饮了口桂花酒,叹道:“着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