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60)+番外
“把你送到那儿我就回来,我待不惯南方。”
——
隔江千里的京都,北国的夜风虽轻,却如刀锋凛利。
一望无际的灯潮,缤纷炫目,是盛世奢靡的剪影。
脚下是最伟大的城池,象征帝国的宏伟广博,弘业帝却丝毫没有志得意满的壮怀激绪,他酡红的面颊被冷风剌得愈来愈凉,从上元宫宴带出来的酒意散了七七八八,听着远处忽隐忽现的教坊舞乐,他转身看向群臣,眼神顿在角落处。
“郑卿。”
“臣在。”一绿袍女官出列。
“方才作的诗不错,我记得你是秘书正字,”他声调忽扬,“正字,正得几字?”
郑弗垂首答道:“天下字皆正,唯有朋字未有正得。”
弘业帝沉默一瞬,大笑起来。
众臣皆低着头,至尊近日不豫,朝堂内外笼罩着战战兢兢的气氛。
他拍了拍围栏,自语道:“望仙台的景色果然不同啊。”
伫立片刻,他挥退群臣,自往西去。
承欢殿静了半个月,只有满儿和两三个洒扫的小宦官在。
见弘业帝一行过来,伏在地上接驾。
他径直进殿,庄衡把人都撵了出去,关好门。
弘业帝不紧不慢地踱至东侧殿,灯烛点亮了每个角落,烛泪滩成扭曲的形状。
他经过妆台,那上面还是寻常样子,堆满了脂粉和首饰,好像女主人下一息就会坐过去梳妆。
椸架上挂着她的常服,那本是元日要穿的新衣裙,蜀锦裁制,嵌着金丝,流光溢彩。
床上的神丝绣被保持着那日的形状,远看像有个人躺着。
他坐在床边,俯身趴下,侧脸贴着枕头,鼻间仿佛还残留她的气息。
蓦地,他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东侧殿,似乎一秒也不想多待。
庄衡以为他要走,却见他往西侧殿去,只好跟上。
这里整洁如初,书架上连落灰都没有,他随手抽出一卷,徐徐展开,潇洒秀致的批注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一拂过后,小心翼翼地卷好放回去。
沿着书架巡视一遍后,他踱至焦尾琴前,抚了抚琴弦,自嘲道:“这琴,她从未动过吧?”
他了坐下来,长指一挑,琴音清扬。
“啪——嗡——”
琴音戛然而止,庄衡看他一双手掌拍在琴弦上,开口询问:“陛下?”
李盈面色沉静,“她走之前每日待在这儿,都在写那戏本?”
“应该是。”
“怎么不见了?被她带走了?”
“承欢殿里什么都没有动过,如果不在,就是被带走了。”
“我看过一次,好像是什么岭南奇闻,”他眼睛一亮,“江淮是她故土,辽东有萧恕,换了我是她,也不会投奔亲友。朔方挨着突厥,离京城也不远,太危险。”
“陛下的意思是?”
“她只有三条路,西域、巴蜀和岭南。”
庄衡会意,“奴这就去安排,把最近查的过所中涉及到的都找出来。”
“慢着,”他起身,努力保持声音的镇定,却泄露了一丝丝兴奋,“她不会去西域,不通语言,王化未达,中原女子难以立足。沿着京城去巴蜀和岭南的两条路线彻查过所,按照时间和脚程,她现在不是在荆州就是益州附近。”
“是。”
——
邸舍店家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卫兵,两股战战。他们分不清是什么兵士,虽然看着不像本地府衙的人,但总归穿着兵服,不能慢待。
“各位军爷,里面请。”
“最近可有从京城来的人?”
“这……容小老儿想想。”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卫兵掏出一张画像拍在桌子上,“见没见过此人?身长五尺多。”
店家仔细辨认了半晌,紧锁着眉头回忆,突然眼睛一瞪,“想起来了!上元节傍晚,有胡商来住店,他们的过所上有京城的勘验,所带婢女倒是中原样貌,和画像相似。”
“连时间都记得这么清楚,不会是诓我们吧?”
店家拱手,“军爷,就是借小老儿几个胆子也不敢妄语,那日是上元节,全城放夜燃灯,胡商在荆州不常见,小老儿就多留意了一下。”
为首兵卫的冰山脸有所松动,“细细讲来。”
“他们要了上房,晚间出去过一阵,很快就回来了。半夜,那婢女下来找我们,说他主人不服水土,吐了一床,让我们上去……”
作者的话
实颖
作者
04-22
店子即店小二、店家。
第28章 追捕
荆楚之地河道纵横,山谷四塞,水路既是必须,也是捷径。赵濯灵还好,生于江淮,与水共生。晁丹这个北方汉子则苦不堪言,每次在船上颠簸晃悠,都能呕出苦水来。幸亏身体底子健硕,上岸后歇息一日便能恢复,这么一来,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急于赶路。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每逢渡口检查过所,公人总是看了又看,原因无他,他们很少见到胡商,即使从京城去岭南,胡商更愿意经运河到扬州,再沿海一路往南,那里商贸和交通发达,还有不少来自海上的异国人,怎么都比荆楚更便于行商。看着前面排着的人龙,赵濯灵小声对晁丹道:“船只要过了那座山,就离开了山南道的地界,进入江南道,等我们到了岳州,就换新的过所和身份。”晁丹点点头,压低声音,“崔公说过,每过一道换一张过所,果然有远见。”“那是自然。”晁丹想回她一句什么,忽然双眼一眯,眼角一蹙。赵濯灵一路来担惊受怕,十分敏锐,见他神色有变,忙问:“怎么了?”“这渡口有异,勘合公验的不像一般公人。”眼看排在前面的人越来越少,赵濯灵有些急切,“何处异常?”“他们很紧张。”“你这么一说,此处勘合公验确实慢,看得格外仔细。”晁丹拽着她袖角,“我们走。”“站住!”二人刚回头走了几步就被喝住,僵在原地,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公人转到他们面前来,一口流利的官话,“二位怎么突然要走?”晁丹拉着赵濯灵就跑,受困于地势,他们没有骑马来,后面紧追的官人也没有马,赵濯灵恨自己没生出晁丹那双大长腿,一步够自己迈两步。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赵濯灵硬是被激出力气,两条腿已经不像是她身上的一部分,麻木地往前跑,竟生出飘飘然之感,她知道,这是脱力的前兆。她真想跳进山路旁的河溪里,至少这一刻能解脱了。赵濯灵的腿愈发沉,心跳得快扑出喉咙,吸进去的气不够呼出来的,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在风中喊道:“快跑,别管我了。”说完挣开晁丹的手,跌坐在地上,湿漉漉的泥土黏上了她灰扑扑的胡袍。下一刻,她就被团团包围。晁丹刹住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