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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殿深锁薄情种(7)+番外

作者: 实颖 阅读记录

重阳那日,昌王上岸后,气未喘匀便告退,永定帝知道他喜洁,急着清理更衣,欣然允之。

赵濯灵再见到他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永定帝终于答应了她的请辞,出宫回家的路上,一辆马车横挡在面前。

她掀起车帘,看到一年轻男子走过来,模样清秀自持,她认出那是昌王的贴身仆人庄导儿,此人在京城颇有名气,据说与主人同寝共食出双入对,昌王的“龙阳之癖”因此浮出水面,招致先帝斥骂。

庄导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双手捧上一份名帖,低头道:“赵女史,我家主人有请。”

赵濯灵接过红笺泥金的名帖,暗叹奢华,打开后问:“昌王府?”

“正是。”

“是昌王还是王妃?”

“回赵女史,是大王。”

赵濯灵合上名帖,犹豫片刻,定声道:“带路吧。”

昌王府离皇宫不远,半炷香不到便至。

令赵濯灵意想不到的是,朱门大开,李盈负手站在门内迎接她。

这阵仗有些大。

她只是个来自扬州乡间的年轻女郎,即使负才名机遇,受皇帝信重,也不过是五品的礼部郎中,进京六载,从未见皇亲贵胄这般礼遇。何况从今日起,她便无官一身轻。

稳了稳心神,赵濯灵走过去躬身行礼,李盈伸手扶人,“赵郎中不必多礼。”

他声音低沉,掺着轻微的鼻音,平和之外生出一分脆弱感,凤眼也压得低低的,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迎上对方探究的目光,他解释道:“上次落水受了寒,尚未痊愈。”

“天气渐寒,大王当保重贵体。”

李盈伸手引来客入府,“劳赵郎中关切。”

赵濯灵边走边说:“您有所不知,圣人已准了某辞官之请,‘郎中’二字,已是过往。”

对方并不惊讶,淡定道:“我已知此事,才斗胆请女史过府一叙。”

“哦?大王此话何意?”赵濯灵注意到他没自称“本王”。

“女史应该有所耳闻,我常结交名士,久仰女史聪达敏识,虽见过几面,却一直未能相识,实为憾事。”

赵濯灵不着痕迹地打量王府内景,穿过马球场大小的空阔院子,离正堂越来越近,巍然大屋墙体暗红,隐隐散发香气,台阶栏杆皆以石头雕就,当年,群臣弹劾昌王的章奏中就提到过王府建筑逾制。

她面不改色,提起袍摆上阶,“在下也久慕大王琴艺,说来可笑,某喜好音律,却不擅演乐,每每见到大家,便钦羡不已。”

李盈笑,“女史谬赞,我哪称得上大家?”

赵濯灵正色道:“大王不必自谦,您当属今世前三。”

“哦?还有谁?”李盈饶有兴味。

她狡黠一笑,“大王爱琴,怎会不知当世琴家,无非那几人罢了,何必套我的话?传了出去,我岂不是得罪人?”

李盈忍俊不禁,笑着跨进屋门。

赵濯灵踩上厚厚的宣城红地衣,抬头看到正对着门的紫檀屏风,锦面上绘山水画,嵌金丝,饰珠宝,典雅奢华。

屏风前摆着一张坐榻,铺着厚软的茵褥,中间搁一小案,两侧各有一凭几。坐榻下首,左右两边排着一溜坐床,赵濯灵正要择一落座,李盈却指着身旁示意她坐下。

小案上香炉袅袅,淡香沁鼻,她忍不住深嗅几下。

“这是府上人新调的香,女史若喜欢,便带些回去。”

赵濯灵笑道:“多谢大王美意。此香有梅花清新之味,冬日梅雪煮茶,宜焚此香。”

听到煮茶之语,李盈看着婢女端来的两碗饮子,错愕道:“女史爱茶?”

她端起碗,“早年常出入寺庵,与僧尼讲论佛法,因而习茶。饮子、酒水、茶,各有风味,都喜欢。”

他看了一眼对方腰间的酒壶,“知道女史爱酒,我特地备了郢酒和剑南烧春,女史今日可要多饮几盏。”

赵濯灵莞尔,“大王周到,泊容何德何能领受如此盛情?若稀里糊涂地喝了酒,不免惶恐。”

李盈沉吟半晌,“从前,女史是圣人心腹爱臣,又是在室之女,我若主动示好结交,必令圣人不快。现下,女史业已辞官,暂离庙堂,我有一不情之请……”

见对方疑色加深,他继续道:“我膝下有一子一女,都到了进学开蒙的年纪,一直未寻到合适的老师,我虽不精于学问,但也希望孩子得名师指点,有所进益。”

“这……深谢大王厚爱,”赵濯灵有些不安,“不瞒大王,此番离京,我打算回乡归隐、专心著书。这几年浮沉官场,心性躁郁,需静心养气。天下名士众多,大王不如另请高明。”

“女史只讲了一半的真话。”李盈喝了口饮子。

“请大王明示。”

“圣人与女史情同姐妹,但自她登上大宝,女史诚惶诚恐,再难以平常心相待,是好友,更是君臣,这其中的分寸,难以把握,只能渐渐疏离,对吗?”

赵濯灵被戳中心事,却镇定道:“某年少得志,大师们都说并非好事,当退而三思。”

“激流勇退,不是谁都能放手的,女史恬淡为怀,纵容不仕,真名士也。”

“大王情栖风月,淡泊无为,泊容不及也。”

李盈扯出一抹苦笑,又很快隐去,“女史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兄一姐。”

“女史这般聪慧洒脱,想必深得令尊令堂偏爱吧?”

“家中大人对子女一视同仁,谈不上偏爱。”

李盈低沉道:“想必女史也知道,家母原是宫女,因身份低微,素为先帝不喜,先帝属意卢后的一双儿女,我又何苦削尖脑袋往他面前凑?淮王的下场,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