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8)+番外
赵濯灵沉默良久,肃容道:“大王琴操高绝,志趣悠远,为何耽于肤浅享乐?人生苦短,既应及时行乐,也应多切人事,方可死而不亡,乃真正的超脱,而非一味逃离,以他人他事为借口。”
她起身拱手揖礼,“大王之请,在下无力应承,不便继续叨扰,先告辞了。”
李盈跟着站起来,“女史连一顿饭都不肯赏脸吗?”
门边投下一片阴翳。
二人望去,一大两小款款而来。
赵濯灵忙行礼,“见过王妃、世子、郡主。”
昌王妃杨氏面容端庄,笑得温厚,“赵女史请起。”
她轻轻推了推儿女,“这是小儿李慎和小女玄芝。”
赵濯灵俯身注视两小童,语气轻快道:“在下赵濯灵,字泊容。”
昌王夫妇交换了眼神,杨氏对儿女说:“快叫‘女史’。”
小童也听话,乖乖叫人。
世子李慎眨巴着眼睛,“赵女史,听说你有过目不忘之能,是真的吗?”
赵濯灵解颐而笑,“世子,世上哪有过目不忘之能?当下记住了,三日后也不一定还记得。”
郡主李玄芝和哥哥面面相觑,问:“那当下怎么记住呢?”
赵濯灵背过手,一本正经道:“你们下次试一试,把要记的文章诗赋当成一幅图画,印在脑子里,回想时就找出那张图画。”
童子童女半知半解,求助似的看向母亲,杨氏笑道:“他们还小,不能完全听懂女史的话。”
“我听懂了,”李慎自辩,“女史刚刚说三日后就会忘记,可有什么好法子能一直记得?”
赵濯灵仍半弯着腰,“这个简单,每隔些日子,就温习一次。”
李慎仰脸看父母,“阿耶阿娘,孩儿要拜赵女史为师。”
昌王故意道:“可赵女史要回扬州。”
李慎转向赵濯灵,眼神殷切,“女史,您能留在王府吗?”
她为难地看着昌王夫妇,李盈愧道:“我知道以女史之才为小儿座师是委屈了。”
——
三个月后,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泊容。”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濯灵转过身来。她一袭妃色披袍,几乎融入花园春色。
“大王。”
李盈怔了怔,上前几步,“让你久等了。”
赵濯灵摇摇头,手拂过低矮的梅树梢,语带笑意:“大王昨日新谱的曲子较之往日轻盈许多,不乏春日活泼之气。”
“那是专为你的新诗所作,自然要贴合诗意,何况立春快到了。”
“大王竟为我谱曲,泊容受宠若惊。”
李盈拣掉她衣服上的梅花,“不如去亭中歇息片刻,我抚奏一遍,你听听有无改动之处。”
“正合我意!”
世人皆知昌王奢豪耽乐,喜击鞠狩猎宴饮,却鲜知他亦会独避静室,谱曲弄琴。
一曲作罢,赵濯灵抚掌,“改成这样就好多了,同是咏春,古曲《阳春白雪》明快清朗,大王这一曲在勃勃生机外反而有一丝暮春之忧。”
昌王笑,“泊容眼光独到,与我十分相投。”
“我远不及大王,您这么说折煞我了。”
两小童从转角的树丛现身,口中还喊着“赵女史”,却在看到亭中坐着的人后脸色忽变,放慢脚步,上前行礼。
“儿见过父亲大人。”
昌王早已敛去笑容,沉声斥道:“喧哗叫嚷,成何体统!”
赵濯灵打圆场,“你们找我何事?”
李慎答话:“弟子读书时有几处不解,想请教女史。”
赵濯灵知道他是现诌的借口,面上不显,“我稍候便至,你们先回去吧。”
“是。”兄妹俩偷偷看了眼昌王,后退几步,转身快步离开。
昌王抬头看着赵濯灵,“小儿顽劣,泊容辛苦了。”
“世子和郡主聪慧,谈何辛苦?我辞官后,大王数次相邀,我是看两位小贵人投缘才应下的。倒是大王,对儿女似乎过于严厉了。”
昌王轻咳两声,“父严子孝,比起先帝,我已算宽容。”
“有所耳闻,听圣人提过。”
他脸上晦暗不明,“先帝对我严厉是因为不喜,对圣人严厉则出于器重。”
“您多心了,大王是先帝的皇长子,圣人是先帝的皇长女,自然都要磨炼。”
“有多少人记得我这个皇长子呢?如今,圣人要退位,朝臣才想起来还有我。”昌王看着池塘薄薄的冰层笑道。
赵濯灵眼珠微转,岔开话题:“大王不如听听我奏此曲?当面指教一二。”
李盈扬唇浅笑,说了个“好”便起身让座。
赵濯灵熟知音律,却疏于练习,实操欠佳,曲毕,正好对上李盈强压的笑意。
“同样的曲子到了泊容手下,竟有别般滋味,十分可爱。”
她按着琴弦,无奈道:“大王又取笑我。”
作者的话
实颖
作者
04-11
父母偏心是家庭矛盾的根源之一啊。赵濯灵骨子里是儒家士大夫,兼通佛道罢了。
第4章 扶持
水磨石地板上斜映着门窗的光影,书房深处,一站一跪的两道身影匿于黑暗中。“请大王保重,奴在庄子也会日日为大王祈福。”伏身之人慢慢直起腰背。李盈声音冰冷:“从后门走。”“是。”庄导儿退了几步,面无表情的脸渐渐显于光线中。房门打开后,昌王下意识地偏头躲了一下,适应片刻,走出那片黑暗。婢女候在门外,不知来了多久,低头禀道:“大王,前院宾客已经到齐了。”“知道了。”李盈走近时,赵濯灵正站在小楼二层栏边,和一群人聊得开怀,不时指点花园造景,余光看到来人,便朝他点头致意,二人遥相对望。待他上得楼来,十几个宾客挤在梯前迎接,参差不齐地拱手施礼。众人在客套寒暄中落座,李盈举起酒盏,道:“二月杨花满路飞,赏春之际,各位拨冗赴宴,敝府不胜荣幸,如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酒过一轮,伎人抱着乐器悄步而至,有客人惊问:“这不是彭伯吗?”彭伯乃音律名家,极擅琵琶、琴和羯鼓,供奉内教坊,几乎不入府侑宴。他默默行礼,坐下调弦。昌王笑着解疑:“府中早已遣散优伎,不闻丝竹之声,圣人知道我宴请当朝词学之臣,说‘雅宴岂能无乐’,便赐教坊一用。不然,我可请不来彭伯。”座下之人递换眼神,附和道:“圣人与大王手足情深,乃社稷之福。”言谈间,婢女抬来案几和若干器具,昌王介绍:“圣人还赏赐了湖州顾渚所贡紫笋茶,与我等君臣同享。”众人举拳遥叩圣恩。见一仆人打扮的茶师要坐下,赵濯灵急忙起身,拱手朗声说:“大王,紫笋茶烘制而成,娇嫩脆弱,我对茶事略知一二,斗胆自荐烹茶。”昌王笑逐颜开,尚未开口,只听一宾客道:“听说赵女史曾向慧证大师习茶,深谙茶禅之道,没想到我等有幸亲见女史烹茶。”茶师已退至一旁,赵濯灵坐到茶案前,“刘公过誉了,诸公都是宿儒学士,通晓茶禅,我不过班门弄斧罢了。”一老翁有心考校,遂问:“赵女史,茶道与禅理因何而通?”赵濯灵夹起一块茶饼,放入银丝茶笼,微笑以答:“专心烹茶品茗,可清神涤思,物我两忘,断除无明,断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