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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殿深锁薄情种(97)+番外

作者: 实颖 阅读记录

弘文馆在宣政门外,皇城东边,紧邻门下省和史馆,背靠宫城,占地极广。

赵濯灵掏出金鱼符,验明身份,便抬腿往大门里去。

正好有一行人路过中庭,看见一身男装的赵濯灵,驻足遥揖道:“女史。”

“白公和卢公也在这儿,”她走了过去,转口自驳道:“瞧我这记性,忘了白公兼领馆务。”

白元植笑道:“下了几日大雨,潮气大,我们过来看看。”

赵濯灵点点头,“弘文馆乃国家藏书之所,收录天下书籍,其中不乏珍本孤册,万一受损,不是小事。”

卢洵问道:“女史今日来是带着圣谕吗?”

她连连摆手。

“那是来看永王?”

弘文馆除了馆藏图书,还附设学校,专收皇族贵戚和高官子孙,有年龄和人数之限。

“对了,慎儿在这儿怎么样?我把他破格从秘书省小学调过来,能适应吗?”

白元植掀髯笑道:“永王未满十四,按理不能进弘文馆,但听馆学士说,永王好学上进,并不落后于人。”

赵濯灵也笑,“我曾是他老师,对他还算了解。弘文馆荟萃天下经学和文学人才,假以时日,慎儿的学识一定多有增益。”

“永王不仅潜心治学,对政事也颇有见解,我们刚刚路过,听他谈到朝廷官制之弊,竟有几分见地。”

“是吗?”赵濯灵笑意愈深,“以前,我和他提过此事,那时他还小,居然还记得。”

卢洵叹道:“人事浮滥,此弊由来已久,去年至今,朝中重提职官改革一事,却如乱麻,千头万绪。”

三人皆消了笑意,卢洵拱手道:“某还要去史馆,最近有几个人告病假,恐误了修史进度。”

赵濯灵颔首,“卢公自便。”

她又对白元植道:“白公,我要去找些古籍,就先告辞了。”

此时,管理馆务的给事中得了信报,匆匆赶来。

“让他给女史带路吧。”白元植指了指给事中。

“恭敬不如从命。”

给事中缓缓推开房门,纸墨之气扑面而来,高耸的木架中,露出一张错愕的脸。

“女史,这是当值的校书郎。”给事中一边介绍一边暗暗朝青年使眼色。

后者回过神来,稳步而至,拜道:“见过女史。”

赵濯灵浅笑,“你要是不忙的话,就帮我找找书吧,总不好耽误给事中。”

“女史哪里的话?就让下官……”

她竖掌打断。

给事中只好退下,心里反而舒了口气,论对书文的熟悉,他肯定不如每日泡在殿中的校书郎。

二人漫行于书架之间,青年默默跟在赵濯灵身后。

绕了几排后,她问:“这一片都是本朝之诗?”

“是。”

“可有王遥汲的?”

“有。”青年立刻从右手边架子第二格取出三卷。

“遥汲道长作诗不多,传诸于世的,都在这了。”

赵濯灵接过打开,边看边问:“你觉得他的诗如何?”

青年略一沉吟,“王诗写意传神、韵味悠长,又有壮阔飞动之气,重传神轻迹象,不愧为西京八俊之首。”

赵濯灵这才仔细看了他一眼,似有赞许之意,她狡黠一笑,“那先帝的诗呢?读过吗?”

“这……”青年面露羞赧,“御诗自然读过,先帝属文,诗歌非她所长。”

先帝和王泓的情事曾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也只有赵濯灵敢拿此事刁难人了。

她眉开眼笑,“你倒是实诚!那我的诗呢?”

青年正色,“女史之诗,精巧凝练,自然脱俗,生动畅晓,足称当世佳作。”

赵濯灵笑着把书卷放回原位置,继续往前走,“王遥汲之诗承自南朝谢公义,却另辟蹊径,自成一派。”

“王道长擅音律书画,诗中亦有画有乐。”

二人信步而谈,房中不时传来笑声。

“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赵濯灵转身。

校书郎拱手,“下官元衷。”

“元衷?我想起来了,你是永定三年的进士,”赵濯灵打量他,“这么快就授官了,还是在弘文馆,要珍惜啊。”

“下官谨记。”

校书郎虽然只是从九品,但是清望职官,有望高升,初入仕途能得此位,要么是名扬京城的才子,要么是科举高中的勋贵子弟。

赵濯灵忽然想起什么来,“你在考前是不是递过小说到我府上?夹在温卷诗文中?”

元衷笑道:“女史还记得?”

“你写的小说并非骈体,令人耳目一新,我印象很深。”

青年试探道:“下官以为,骈体并不适用于小说,小说重故事,而非文藻。”

赵濯灵颔首,“你说得对。建安以后,历代重绮靡辞藻,为文多用骈丽之作,华丽悦耳,却略失庄严。我也不主张滥用骈文,像奏疏、碑志,就不该如此,小说亦然。”

元衷听得两眼放光,看着她稍显犹豫道:“女史,下官读过您的《烂柯山》。”

“是在这儿吗?”赵濯灵面露惊喜。

他点点头,引她到一角落不起眼处,蹲下去翻出厚厚一卷书,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赵濯灵也在他旁边蹲下,扫视一排排象牙标签说:“这些都是志怪传奇?”

青年略带抱歉地解释:“《烂柯山》是俗文戏本,只能和这些放在一起。”

她自嘲一笑,看着他手中的书,“你喜欢吗?”

元衷的语气有些激动:“下官亲自抄了书,拿回去读了几遍,也有幸看过宋都知的演出,甚好。”

赵濯灵解颐,连眼角都漫出笑意,忍不住道:“你这个校书郎不如为我刊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