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江南(222)
见齐珩不说话,苏勉放下茶盏,“京城的风言风语我也听过一些,至于缘由,也不难猜。”
“不过你可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苏勉语重心长。
“寒窗十载,始得青袍加身,若决意辞官,也当谋定后动,请调闲职亦或告病暂隐。既博得状元头名,又是三元及第,为三年尚难得一人的人才,实该摆正自己的位置,朝廷养士百年,正为用人之际,黎民倒悬,正待君子,而家声门楣,又皆系一身,此番你一人辞官,却是百姓失贤,我并非阻你逆心而为,然天下事,进固难,退亦不易,你好好想想吧。”
“叔父教训的是。”齐珩的心被触动着,心下思绪万千,而苏勉的话句句入心,变得滚烫,烙得他心口发疼,他有些动摇了。
第129章
第二日,江宁府城郊人烟稀少的地方被丢了一个麻袋,临早上去砍柴的一位樵夫发现的。
他打开袋子一看,昏迷不醒的此人头发凌乱,却身着大红婚服。
噫!怕不就是那失踪被人绑架的新郎官儿通判大人?
于是赶忙叫着几个人一块抬着到了知府大人那,去领赏钱去了。
苏屿和齐珩到底还是未大婚,苏勉虽不反对和齐珩成婚,但他不同意自己女儿因齐珩所说的原因而寥寥草草地出嫁,像什么样子。
整个江南东路都风言风语,被败坏的多是女子名声,倒是鲜有说这两个主要罪魁祸首的坏话的,故而更让他来气。
一个一个来,教训完这个再去教训那一个。
通判府里,季青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
公子回来了,大夫也检查过了,无外伤,神思倦怠,大概是受了惊吓,开些安神的药仔细养着就是。
公子沐浴完后,待喝了这碗汤药,该是静心休息,季青朝着主屋走去,挥手令婢女退下,走路声音轻些。
院外看门的小厮来报,“季管事,门外一老先生求见大人,他说他是……”
无论是谁,公子可再经不住折腾,季青打断他的话,“请他改日再来吧,大人需要休息了。”
“可那位老先生信誓旦旦地说大人一定会见他的。”小厮补充了一句。
季青蹙眉,罢了,“等我先把药给大人送去,且随你去门口看一看是谁人。”
闻琅喝完药后静靠在床后,一脸的病态模样,脑子却很清明。
至少齐珩比他想象的,胆子大很多,在某些时候,比他也勇敢得多。若他不在了,也不用担忧阿屿会受
别人欺负。
季青原以为公子会神思倦怠,却不想公子倒勾了唇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季青不由得又担忧起来,别是公子又想割腕自杀了。
想起这季青眼前便一片血色,唉,他可再承受不了这般的打击了。
他一刻也不想离开公子,便吩咐了婢女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去了前院。
见到苏勉的那一刻,季青内心的喜是大于惊的,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季青见过苏大人,是季青鲁莽,自作主张,我家公子病中不知,大人若怪罪季青一人承担。”
“无妨。”苏勉淡淡开口,“倘若不能见客,那就改日再说。”
“季青这就去回禀公子。”说完这句话,忙派人将苏勉请到客厅,以最高礼遇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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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儿拜见叔父,叔父安康。”闻琅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忙至前厅相见,拱手作揖,深深鞠躬见礼,“招待不周,叔父见谅。”
苏勉略抬手虚扶,笑道:“快免礼。自上年一别,再见面廷瑜已是通判,前途无量。”
“叔父谬赞,廷瑜愧不敢当。”
叔侄见面,从问安到寒暄,再到关切。寥寥几句后,苏勉直入主题。“此间种种事,我已全部知晓。”
“叔父……”
苏勉抬手止了闻琅开口,“我们两家相交多年,闻兄治家规矩森严,你这孩子又自幼谦逊有礼,办事勤勉,当初为你俩定了这亲,我知你是真心待屿儿,把屿儿交给你,我自是一百个放心。”
闻琅垂了眸子,苏勉顿了顿又道。
“可想必你也知道,世间万事本就是没个定数,若我未被抄家流放,一切自是皆大欢喜,而若你父亲许你娶了屿儿,又是另一条路,我在狱中就知你父亲会断了这婚约。昔年齐家落魄,我背着背信弃义的骂名,也要断了和齐家的婚约,当为何?”
闻琅没说话,苏勉叹口气,“屿儿是我掌上明珠,我自望她一世荣华富贵,不为贫困所累。”
“叔父爱女心切,廷瑜明白。”闻琅道。
“你既明白这个,又缘何不明白你父亲的爱子心切?他虽严苛待子,但他爱你之心如我爱我女儿之心一样。你若那时娶了屿儿,因我之事,怕你官运自此都难以顺遂。其实倘若你父亲应允,我也是不愿的,我屿儿没有娘家相护,日后你官运不顺遂,将气撒在她身上,她又如何自处?莫说你不会,人会变的你应当明白,或许你真的不会,但我不会拿我女儿一生去赌。”
“造化弄人,你与她今生无缘。强求就如逆水行舟,真正的缘分,是顺流而下。”
苏勉拍了拍闻琅的肩膀,安慰着,亦有些心疼,他把匕首割向自己的时候在想什么呢,该有多疼呢,真是个傻孩子。
“你爱她,护着她,她又何尝不知,你以死相逼,屿儿也会不离不弃,她也在爱你,护着你,但这爱并非是男女之情了,你可晓得?”
闻琅点了点头,眼睛有泪在打转。
“廷瑜,世间之事,并非强求就有结果,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如何?”苏勉问道,等着闻琅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