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大巫有点刑(64)
一语惊醒梦中人。
桑绿心中种种怪异的感觉落到实处。“姜央的谈吐和法律素养,完全不像一个大山人,而且,她有手机!”
破旧的老年机,根本没办法直接在手机上充值话费,现在这种充值在外面也已经很少见了,至少在姥姥的村子里,不存在这样的站点,姜央一定走出过大山,甚至经常出入市中心!
若是姜央真与外界有联系,受过九年义务教育,那她表现出来的心性有几分真?
那不在乎人命的肆意,剥夺他人家庭团聚的随意,享受他人义务劳动的坦然。
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怎么还能出现手握大权的土皇帝。
桑绿感到害怕,这种害怕很有实感,有明确的对象和原因,前几夜梦里虚幻的恐惧也有了安放的落脚点。“姐,姜央在密谋杀..人,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她的母亲盗取文物已是事实,我们得阻止她。姐,你尽快安排警察上山!”
电话那头的声音止不住颤抖,乐清安抚道,“桑桑,你冷静一点。”
桑绿根本听不进去。“姐,你知道吗,姜央在剥削寨子里的所有人!我刚进来的第二天,一群二十多岁正青春的姑娘们,采了一兜一兜的草药供奉她,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采的草药,价值能抵得上市区的一套房。”
“她们走在一起甚至都凑不出一双完整的鞋!”
乐清几乎插不上话。“桑桑,姜央伤害你了吗?”
桑绿激动的情绪瞬间淡下来,她很想点头,又缺了一股笃定,余光掠过床头的补血草。
那天姜央攀在悬崖上,特意刮下蜂窝状的底土,取回来栽培这朵补血草,也许悬崖上的东西生命力就是强,补血草紫色的花簇越来越深,衬着点缀的四朵白花越来越纯净。
风儿一吹,补血草在摇头。
桑绿声音颤了颤。“没有,她对我很好。”
“文物是她家里发现的,你有想过大批警察上山去她家里取文物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乐清重新戴上眼镜,灯光铺在镜片上,模糊了她的神色。“他们是少数民族,会激化民族...矛盾的。”
桑绿愕然,久久说不出话。
乐清道,“桑桑,姜央是巫女,本就是特别的存在,你的目光也要放在寨子里的其他人身上,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他们很信任姜央,姜央说什么就是什么。”
桑绿将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言语间满是无法理解,可到底没那么激愤了。“巫女的权力居然可以大到阻止一个家庭的团聚。”
乐清却抓着别的点。“你所说的寨老,在寨子里是什么存在?”
“不清楚,姜央并不怎么尊重他,想来权力不会在她之上,但在别的九黎支系,寨老一般都是族里辈分最老的舅舅担任,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在寨老手里,这是母系社会过渡父系社会时舅权制的遗留。”
“桑桑,从今天开始,每天跟我汇报寨子里的所见所闻,比如他们有多少大人、多少孩子、多少牲畜……甚至,”
乐清声音低了。“找到他们的族墓地。”
桑绿为难。“除非姜央同意,我不能在寨子里乱走。”
“她在提防你?”
“应该……不是,她很神秘,或许是在隐瞒什么事。”
乐清摸着手腕上的黑丝巾若有所思。“姜央母亲盗掘古墓的事交给我,你在山里见机行事就是。”
桑绿应了。
两姐妹沉默了一会,通话记录已经超过了十分钟。桑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与清姐年龄差大,沟通很少,现在居然可以打这么久的电话,她有心多维系姐妹间的情谊,便唠起了家常。
可一个家就那么大,总会绕到最头痛的人。
“小姨老样子,咳嗽不停,我想怕是当年的癌症还没好透彻,昨天陪她去第一医院看了,医生说是嗓子里有息肉,割了就好了,她这两天又好些了,没怎么咳,还在犹豫要不要做手术。”
桑绿咬唇纠结。“要不我还是先下山。”
“不用,小手术而已,况且小姨也不想动刀,说不准犹豫到最后又不去了,再不济也还有我呢。”
桑绿一想也是,母亲的咳嗽已经反反复复很多年了,只要跟癌没关系就行了。“那辛苦清姐了。”
“她还没好么?”
窗外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吓了桑绿一跳。
姜央撑在窗框边上,黑色斗篷盖住了脑袋,本是一股肃杀之气,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水润润地看着她,半遮半掩,莫名惹人怜爱。
桑绿怔怔地看着她,先前凝成实质的害怕,怎么也安放不到眼前这个具体的人身上,她手指往上撩开斗篷帽子,桃花眼全露了出来。“那两只鬼送回去了?”
“是啊,手拉手地走了。”
姜央牵起桑绿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就像这样。”
桑绿手心炙热,凹凸不平、硬邦邦的茧擦得她有点疼,她收起五指,触碰到姜央手背的肌肤,那里很凉。“为什么手拉手地走,她们是…情侣吗?”
“她们不认识,路途遥远,我给她们指了路,互相扶持,才能走到地方。”姜央没觉出两只女鬼是情侣有什么不对。
国内同性婚姻法才通过了几年,许多人的观念都还没转变过来,大山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潜移默化?
“是吗。”桑绿目光轻飘飘的,疏远得薄凉。
巫山的月亮堪比太阳,晃得姜央看不清那份薄凉,却给了她炙热的坦然。“给你。”
又是一朵补血草,在风中摇头。
比之床头那朵,紫色更深,白色更紫,缺了几分纯净,多了许多浓重的妖艳,更像是一种不祥之物,只一眼,搅得人心神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