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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104)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应怜听得惊愕,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一节,正待细问问,却见有女使来与范碧云说话,范碧云便微一朝她摆手,示意不要提,这才忍耐住了,又看那法事,只是心思却浑不在坛上,想那话去了。

范碧云性子精乖,她肯与她透露这些,是为了卖好,但这于她自己又有何益呢?

再有,定娘表姐晓不晓得这事?兴许她晓得,却觉着这“前头的前头的旧人”与自个儿是再无干系的?

一会儿,外人走了,范碧云才又问:“你还有何不明,尽可来问我,但凡我说得出的,尽告与你。”

应怜思忖片刻,没问她用意,却问:“你能带我去瞧瞧那井么?”

范碧云闻言,左右望了望,颇有些为难,想出个点子,轻声道:“家中人多眼杂,特特带你去看,实不便利。如此,我明日带你们去见老夫人,她就住在北边主屋,从东廊下过,能路过那井,到时你远远望上

一眼,切莫教人察觉。”

原是这些做法的僧道,连着本家做事的粗使,竟不晓得女使坠井一事,家中上下知情的人口,也俱被勒令一字不得外传,也不知道范碧云是如何知晓的。

一场法事霎是折腾人,应怜瞧过一回,不愿再看,与宗契仍同着范碧云回前头厢房。

几人走在廊下,无人僻静处时,范碧云说起坠井的那女使,道:“她在家中好些年了,曾侍奉过员外的。八月里遣出,她自是不肯走,过些天来,却无端死在井里,你说蹊跷不蹊跷?”

她意有所指,应怜再糊涂,这下总能听得出来,趁着僻静无人,放慢了步子,问:“你与我说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我瞧你这样儿,竟不像是要在王家立稳脚跟。”

范碧云一双眼望来,那眸中欲说还休的是烦闷,甚而畏惧。

“我虽曾与你有过节,但到底不是死仇,想来你也没有盼我死的道理。”她说到此,吞吞吐吐,为难已极,“我、我实不愿再过这样担心受怕的日子,王家此事十分蹊跷,我总疑心以后还要出乱子。我想走!”

她盯住应怜,如见救命的稻草,拉住她手,望四下无人,更又压低声音,求道:“我在扬州无亲无故,直到见了你,才生出念想。望你不计前嫌,救我一命,若能使祝娘子好起来,老夫人谢时,你便将我要去,我愿供你驱驰、做你奴婢!你若不愿,只将我带出去,我哪怕自求生路呢,也好过在这王家提心吊胆!”

应怜一时有些怔,全没料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怪不得她将王家阴私抖个底朝天,怪不得与自己如此殷勤。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应怜没有头绪,只得实话实说,“未必就如你想得那么坏,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送回厢房,范碧云自去忙她的了。应怜与宗契一处,堂屋里坐着,半是想事,半是发呆。

宗契倒上茶来,予她一盏。应怜接了,摩挲那黑瓷釉里缠枝梅花,琢磨着问:“你方才也听了一路,这事,你怎么看?”

“你不是说了么,”他自饮了一杯解渴,又续斟上,将她先前的话复了一遍,“从长计议,走一步看一步。”

应怜点头,仍有些心不在焉,又想着范碧云的话,忽想到一处不解。

这屋宅甚华美,然四围构造仍是比着洛京样式而建,前**院屋舍尽以左右回廊相连。今日行来,她分明见女使下房处坐落在西,那井却在东廊靠北。八月中秋,无论何处设宴,女使吃醉,也不当从那处过,怎么就平白无故失足坠下了?

这其中必有隐情,或是连范碧云也不晓得的。

她正想着,却听宗契开口:“今日这事我也觉着怪。”

“嗯?”应怜回神望来。

以为他有何高见,等了一会,却见他满目的不解,又有些蹙眉。

“昨日他们百般将我拒在门外,为何今日与你一道,就入得他家门了?难不成是那范小娘子提前打过招呼?”他说着,不待应怜搭话,转又摇头,“若是提前知会了,又怎在一铺盖事上为难咱们?想来必不是因范小娘子……难道是你?”

应怜冷不防被他末了一句点得心中一跳,见他星眉朗目,浑不解凡尘私情,直直望将来,不由得脸热,借着喝茶,掩饰心虚。

那茶甘香浓美已入了肚,她却心窍一开,忽觉他那副直眉瞪眼的憨直模样也十分教人心痒,不知他若猜着因由,会怎样反应。

促狭心一起,应怜便止不住眸中笑意,搁下黑釉盏,却故作烦心,向他抱怨,“果真都是些下。流胚子,我虽作郎君打扮,却又被人瞧出来,他们更察觉咱们熏一样的梅花香,便以为你不是那正经和尚,也来糊弄一回的。”

宗契起初不解,似正要开口,忽猛地回过味来,一霎时面上再挂不住,涨得通红,陡一起身,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有心解释开,却见应怜再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愈是脸红,她愈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宗契才想明了前由,那男子衣装、熏衣梅花香不正是她设计的么?

实是促狭,宗契本该恼,却见她粉面若凝春含情,笑时又更有一种动人情味,好容易拉起几句色厉内荏的话到嘴边,一忽儿又被她那盈盈的笑散到不知何处了。

“事急从权,我也是为着你能入他家门。这一回,你可不能说我轻佻。”笑完了,她却还拿话堵他的嘴。

宗契被她弄得脸红也不是、气恼也不是,末了唯剩无奈,憋出两个自己都觉轻飘飘的字:

“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