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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121)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

那上头一二三四,也不知写了多少,笔势如山、力透纸背,写得却尽是琐碎小事,头一条便道她那二十二贯买来的残谱是假的。亏他憋了好些天,竟没当面说来。

往下再看,絮絮叨叨写了一堆,什么买盐务要买精盐,方不得苦味;寻人打香印,需找左近相熟,不好碎嘴的……再后头罗列了好几张纸,尽是

常日里度支所费,小者一二文,大者数十贯,事无巨细,一一写来。

她略过这些,一张张翻到最末,终见他纸上辞别,道山高水长,娘子珍重,又道缘分一场,有始有终。

原想辞别有多难,却不料到头来,天意弄人,竟是不辞而别。

应怜眼眶发酸,却枯胀干涩,流不出泪来,但觉心底空落落,像被他带走行囊的屋子,一时间不愿再看那信,却也想不出要做什么。

终只剩了她一人。

往后的日日夜夜,她从此便要一人独守。

她呆立堂屋,不知许久,才钝钝地想起回去,收了信、提了灯笼,慢慢从廊下而过。连冬风懒待,也比她脚程快些,到得主院里,便卷上梅树梢头,送来冷冷清清一院梅香。

这一日便没了话。她去厨上用了午食,又回屋待着,黄昏愈深了,才惊觉无人叫她晚食,深巷幽黑,不大敢独自出门去买,只得囫囵嚼了些果子糖脯,早早躺上了床,等候睡下。

本道他走了,她一路念想,必定全无睡意;却许是连日来闹腾得狠了,竟不多时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夜间又醒,方不知身在何处,听窗外北风号啸,吹得窗纸棱棱作响,一旦察觉了,便搅扰得人愈发清醒。

夜来又冷了些。她才恍恍惚惚想着,明日他若出门,好教多穿一件,别冻着。

甫一念及,忽醒悟过来,他已走了。是她今日亲自为锁的房门。

窗纸呼啦啦地响。应怜翻了个身,一时又睡不着,想着日间有人说要落雪,便披衣下床,要去看一眼。

才开了屋门,一股子冷风灌入,冷得人一个激灵。她裹紧冬衣,瑟瑟然望向外,只见庭院幽幽,黑漆不辨,也不知有无风雪。

冷意透骨,她呵了呵指尖,心里发一声笑,觉着庸人自扰,好好儿地出屋来看什么,正要回身关门继续睡着,忽鼻尖一凉,竟是那北风呼哨吹来一点冰寒,指上轻轻一捻,细碎雪子便化作了一缕水渍。

她怔在檐下,天地无声,唯觉北风肆虐,梅香零落,一院寒寥。

落雪了。

第51章

离人未待琼花放,暮云催……

正月初六。

夜半便下起了雪,到晨起时,庭院里薄薄积了一层。那雪颇似前些时在伏牛村,片片飞朔,挨到日午,并未暖和几分,反又积得深了。

应怜撑开一把伞,踩着积雪出门买些吃食,虽也想着学宗契那样,锅里灶间炒菜炙肉做个行家,却究竟怎样买肉买菜也笨手拙脚,只得作罢,寻思是否当真寻个可靠的女使雇来,免得日日这样劳心劳力。

雪天出一趟门十分遭罪,好容易买足了吃喝,又带了好些回去,待到晚间热一热,对付着凑合了。

一日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守在不大的红泥小炉旁,热一回饭菜,动两三分筷,天色就又暗了。

她想,这么颓丧着总不是事,聚散离别自有定数,她怎好赖定宗契,他走了,她便连过日子都不会了。

因思忖着明日起,学一学料理三餐饮食,若真不是那块料,再去雇一女使帮衬。

睡前分明想得妥妥帖帖,生了几分决心;转过天来,应怜开门,便傻了眼:急雪落了一日夜,门口巷中积下近尺深,不是砌晶堆莹,却和着泥巴污水,脏乱横流。更早已有左邻右舍乃至对门人家,奉了笤帚扫雪,见她家人丁冷落、门庭紧闭,便把脏雪暗搓搓都向她这阶前扫来几分。

气恼也没用,她只得也如那些人,执了笤帚出来,一点一点扫清阶前雪,一晌里把鞋袜浸得冰凉透湿,那雪印子横一道竖一道,扫得乱七八糟。

邻家妇人碎嘴子,有看不下去的,还来指点她如何扫雪;又问她家人怎的不见,伸头缩脑,往宅院里瞧,弄得应怜谢也不是、恼也不是,勉强扫清了雪,对付了几句,逃荒似的回家去了。

日午仍是买来吃喝,她却又去市廛走了一遭,思量买些肉来一试。

宗契留与的信里写得明白,猪肉一斤三十文、羊肉一斤五十文。她依着这价儿去买,却被那卖肉的伙计笑话了一通,道:“娘子不见如今天寒地冻,又才正月里,哪得三十钱一斤猪肉?我这儿六十钱一斤已是最便宜的了!”

应怜不信,又转了一圈,问过一遍,果是如此,有要六十五钱的、有要七十钱的,不一而足。

那信里又写着:【若价过十之二三,则虚浮欺诓,你莫要去买。】

这教她犯了难,觉着宗契的话总是对的,然诸屠户的话似乎也有理,正踟蹰不决,想着今日莫若就算了,忽听一角里有人招呼:“上好的公猪肉,四十钱一斤,小娘子瞧瞧?”

她应声而去,果见一不大的肉铺子上,吊着几条红白花花的猪肉。她也瞧不出好坏,只八哥学人,跟着问几句“这肉新鲜吗”、“太瘦了”之类,屠户自然道都好;她才多瞄了一条肉几眼,那厮便已利落下钩切了。

应怜才“哎”了两声,想说我不要那许多,二三两就行;怎奈人手起刀落,利得不行,一会儿切完了才上称,笑脸迎向,“二斤二两,零头饶您,算作二斤,八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