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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125)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回廊到了拐角,再见不着了,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遥遥的廊下,仍立着应怜,远望去身影有些清瘦,侧脸眉目却楚楚,似发怔看一树雪梅,却蹙眉不展,又似思想自己心事。

范碧云收回目光,心中萧瑟,掩门而出。

范碧云走后,应怜又去了一趟顺泰标行。

那姓张的团练今日仍当值,显是心明眼亮,见了她,只拱了手,道:“娘子今日又来了。”

应怜点点头,话不好直接问出口,早已想好了说辞,只道:“我今日来问问那张契纸的事。”

“契纸?”张团练不疑有他,答道,“娘子放心,契纸俱是主顾们一人一份。娘子既退了标,契纸归还后,我家自是尽烧成灰的,绝不再生变故。”

“……哦,当日来退标的,可是我那姐姐?”应怜问。

“是,是那位姓李的小娘子。契纸是我家与您二位订下的,退也得由您二位来退,旁人来我家是不信的。”张团练笑道。

应怜也笑了笑,“我姐姐说我多虑,你们镖行是最稳妥的。那日……是初三还是初几来着,她退了标,又笑话了我一场。”

“初三。”张团练添一句,见她面色微微发白,便又关照,“娘子气色不大好,可要稍歇一歇,喝杯热茶?”

“不了,我还有事,顺道路过,问一嘴而已。”她拒了,几句话后,便向他告辞。

张团练送至门口,见人走远了,这才又折了回去。

今日日午,天色愈发昏暗,雪欲落未落,正月里行人匆匆,出门俱都带着伞,言语道恐又要落雪,还是早归的好。

只应怜一人,戴了帷帽,隔着薄薄层纱望这天地,人来人去,各自身边穿梭,行色匆匆,也不知为人为己。

分明有落脚的宅院,她却仿佛忽然一下失了家所在,茫茫然不知归途何往,独自一人躲在帷帽下,且喜旁人觑不着她这灰暗的一角,便指点嘲笑不到她身上,一并连怜悯也撇去了。

只是行路艰难,她仿佛身背千钧在肩,愈走愈累,愈走愈心灰,最后脚步实在挪不动了,一晌歇在人屋檐下,也懒得回首,只待人出门,撵了再走便是。

冻云寒雾,果真不一刻便又落起雪来,她目之所见,但有纷纷行人将散撑起,遮蔽一方小天地 。

也不知缩了多久,直望到路上人迹也少了,新雪又覆了旧雪,连犬马的足迹也遮掩尽,天地又一片茫茫,屋舍老树尽白头相倚。

别人家的屋檐,哪里是久留之所,还是赶紧回家的好。

只是,她哪还有家。

应怜身上冷透,帷帽薄纱遮得住目光,遮不住风雪,她只得蜷缩了身子,许久,钝钝地想,若不回家,还有哪里可去。

一晌又觉着眼光太过狭隘,都已至这般境地,她还有什么牵挂,天大地大,又有哪里不能去?

要不……去寻他吧。

江宁府寻不着,那便到代州等他;代州若寻不着,那便去五台山等他。

总能把他等来的。

等到他之后怎样,她不知道,但总好过在这处,心中结了死疙瘩,与定娘亲缘成仇,恶言相对。

第53章

归也为情,去也为情

暮云飞雪,百里同天。

那风雪敲窗,搅扰得人残梦难圆。

约摸他也喝了酒,生出醉意,见灯下她比玉莹、比花艳的姿情,竟不似以往恪守清明,反着了魔,将人捞在怀里,听她声声如玉断珠连,唤他:“宗契、宗契……”

窗外雪冷风寒,窗里却春。宵梦鸾,迷障误人。

也不知哪来的琼花露醇美滋味,沁散唇舌,他欺着那人,却于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恨不得揉碎那极清极艳的身骨,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便好带在身边,再也不离分。

那焦灼纾。解不开,催得他失了常性,百般与她狎昵;却又模模糊糊,真似巫山行云,缥缈无凭,陷在她温香软玉里,缠绵已极,激得人气血沸腾,不管不顾便愈发深了下去。

那风声雪声甚嚣,一晌忽惊碎了春。梦,灌入他迷堕神魂里。

宗契猛地惊醒。

她唇舌身体滋味尚在畔,清晰可辨,眼儿里笼着水雾,声声喘息不匀,竟是那夜百般攀缠着他时的动情之色。

那股火气在腹下冲撞不去。他身上愈是燥意,脑里便愈是烦乱。今日晚间住店,多喝了几杯,怎晓得便生出这样猥鄙的心思。

只是她魂梦里,那般可怜可爱,竟勾着他不由得去想,再清静不得。

宗契硬生生拗断这股邪思,黑着脸换了亵裤,后头小半夜,再睡不得,勉强打了坐,脑中却想的也还是她。

风雪寒霄,也不知她那处如何,可锁严实了门窗。

只是走前一日,他买了石炭,教她添盆中取暖,忽惊来醒悟,却未提点她,若烧了炭,不可将门窗锁死,否则那烟气害人,要吃苦头。

愈想愈惊,却强令自己沉稳下来。她往年严冬,家中又不是不烧炭,难道这也不晓得?

一晌又想回方才那荒诞一梦。

客店里独房独居,又逢深夜无光无火,最易胡思乱想。连他也不能清心寡欲,又恼怒怎将这些糟污之事与她牵在一处,平白亵渎了人,愈想愈不是滋味,索性下榻,将夜来半壶冷茶全灌入肚,压压火气。

反复几次,忧思忧恐,尽是没完没了。

本想着与她已有始有终,一场缘分了了,此夜中独探心境,生各种忧怖牵挂,方悟分明不是缘灭,才是缘起。他身虽遁离,心却未离她一分,纵再行百里千里,岂不是自欺欺人?